□许佳荣
我的老家是一个既不通电也吃不上自来水的小村庄,一户户住得特别散,四周都是农田。这是我记忆里的家乡。其实我最忘不了的是儿时的暑假生活。
记忆中,村庄的早晨最热闹。三更呼皓月,五鼓唤晨曦。尖着嘴,对天鸣啼的大公鸡准时亮出声音洪亮的嗓门;接着各种有名的和叫不出名称的小鸟们云集,叽叽喳喳地开早会。
母亲第一个起床开门,门一开就听见大黑猫“喵喵”地喊。母亲抬步,猪圈里的猪子开始哼哼个不停;鸡窝里的鸡子咯咯咯地吵,鸡窝门一开,个个张开翅膀飞奔而出找吃的去了。猪食要等母亲忙好早饭才能喂。粥锅一透,母亲就开始喊我们起来。父亲忙着到田里打一会儿早工,姐姐洗衣服,我到锅门口(灶下)烧火,母亲做饼。做饼很简单,有时候弄小麦面粉一和,放点盐跟葱摊饼;有的时候弄晚上吃剩下的粥跟碎米糁子一和,放点老酵涨米饭饼。
早上粥喝喝,饼吃吃,萝卜干子或者咸菜瓜子嚼嚼,倒也惬意得很!早饭吃过了,父母亲上田里参加大集体劳动。我们做好作业,择择菜,烧中饭。
那时,亲戚不到是肯定舍不得吃肉的,豆腐百页也难得吃。暑假里差不多天天茄子、豆角、韭菜等蔬菜唱主角,自留地里长什么吃什么。韭菜不老,就吃韭菜,炒韭菜,韭菜汆蚕豆瓣子汤。茄子能吃了,就摘回来,豆角长了摘些回来,茄子、豆角一锅下。有时也将茄子放在饭锅头上烀,放些拍碎的大蒜头,滴些菜籽油,闻着喷香的,放点盐一戳,下饭得不得了。豆角用豆酱红烧,两个下饭菜轻松搞定。
丝瓜子能吃了,丝瓜子皮跟胡椒角子炒做菜,丝瓜子肉烧汤,饭扒扒、丝瓜子皮扠扠、汤喝喝,吃得筷子也舍不得丢。不久,瓠条能吃,就瓠条烧汤,黄瓜腌瓜菜,大蒜瓣子拍碎,菜油拌匀,可口得很。
母亲有点空闲,常将茄瓜(南瓜)或韭菜炸汤,下小麦面疙瘩吃,小麦的香,南瓜的甜,既解馋又解渴。时间宽裕的话,就用趟网子到东大河里趟螺螺(螺蛳)或者摸点河蚌回来改善伙食一番。韭菜炒螺螺(螺蛳)肉,酱瓣烧螺螺(螺蛳),放些葱果子、胡椒角子,口味比大饭店里的美。河蚌肉烧汤,韭菜一漫,汤雪白雪白的,韭菜碧绿,透鲜。天热了,气温飙升,有时候就在河边树荫下吃饭。有一回,吃过饭,我上河边洗碗,见河里有鱼,母亲把缝衣服的针弯成鱼钩,挽上田埂边的蚯蚓,钓上来好几条刀子鱼。晚上,又是鱼肉又是鱼汤,吃得不亦乐乎。
俗话说,只有懒人没有懒地。地里长的黄瓜和菜瓜吃不完,只好腌瓜子。母亲只负责腌瓜,洗瓜、切瓜、扒瓜瓤子、晒瓜子等活计一股脑儿成了我和姐姐的事儿。母亲腌瓜子喜欢蘸卤(腌瓜的卤汁烧沸腾浇在瓜上),说这样腌的瓜子切成丁,大蒜一拍,菜油一拌,又脆又有嚼劲。因此,我们姐弟们上午清闲些,下午烧晚饭前的当口,忙得一塌糊涂。烧晚饭、烧洗澡水、喂猪食,又多了个烧瓜子卤。一般我烧火,二姐当锅。另外,还要把锅门口(灶下)的烧草堆满,水缸里拎满水。我和姐姐分工,她喂鸡、喂猪,我收好衣服并折得方方正正的,再把屋里、天井里打扫干净,洒上水降降温,桌子板凳搬到天井里,粥盛在头盆里放置在水里冷却。粥锅洗掉,放水烧个把子(稻草或麦草打的结),焐热了,等收工归来的父母亲洗澡。姐弟们把所有事情做完了,这才下河洗澡去了。
晚饭吃粥,有中午吃剩的茄子、豆角等蔬菜,还有腌制的瓜子咸菜或萝卜干子。偶尔也会有意外之喜。逢父母亲高兴,叫我们炒点蚕豆做晚饭菜。姐姐和我热得汗涔涔的,二话不说,我做火头军,姐姐当锅炒豆子。过了一会儿,豆子炒好了,盛点干豆子留着当零食吃。锅里的放水胀得鼓起来,盛起来盐一放,大蒜一拍,菜油一倒一拌,真的好吃!
吃好晚饭乘凉,姐姐和我坐在桌上吃豆子,父母亲坐在桌子两边扇子刮刮,说说田里的农活,桌底下猫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门口不远的秧田里青蛙的呱呱声此起彼伏,已到了尾期的栀子花倔强地散发着阵阵清香;河边芦苇丛里好多萤火虫在一闪一闪的,抬头就能看见满天星辰。母亲手摇蒲扇,微风吹过我的脸颊,那种幸福的感觉记忆犹新。
现在,我常想,小时候的村庄、小时候的家,不就是现在许多人追求的田园风光吗?吃的全是自己长的绿色纯天然蔬菜,那样的日子虽贫穷却让人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