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祚
九月的包头,风里已经裹着草原特有的清冽,街旁的杨树叶子刚开始镶金边,我就数着日子盼中秋了。作为土生土长的包头姑娘,我们家的中秋从不是课本里“举头望明月”的柔情,倒像是裹着奶香味的热闹派对,藏着属于北方城乡的烟火气。
离中秋还有好几天,奶奶就把面盆端上了桌,要和我一起做“胡麻油月饼”。这可不是超市里卖的那种酥皮月饼,是我们内蒙古人家的老手艺——面团要和得软硬适中,得用刚榨的胡麻油,拌上白糖、芝麻和碎花生做馅。奶奶的手粗糙却灵活,捏起面团像给娃娃捏脸蛋,我学着她的样子包馅儿,结果糖汁从指缝漏出来,滴在案板上亮晶晶的。“慢些,慢些。”奶奶笑着拍掉我手上的面粉,“咱们北方人的月饼,要实在,馅多皮厚才香。”烤月饼时,厨房里飘着胡麻油的焦香,混着芝麻的醇厚,连邻居路过都敲门问:“已经开始做月饼啦?”
中秋当天的重头戏,是中午的“团圆宴”。爸爸一早就去早市,拎回半只现杀的羊,还有土豆和白菜。我们家的中秋宴,永远少不了手扒肉——奶奶把羊肉块放进清水里煮,只放盐和几粒花椒和姜片,煮到汤色奶白,捞出来蘸着韭菜花吃,一口下去满是肉香,没有一点膻味。爷爷则在厨房烩着酸菜,我们用的是自家腌的酸白菜,酸脆爽口,正好解腻。我最爱帮妈妈摆碗筷,青花碗里盛着奶茶,玻璃杯里倒着饮料,连筷子都要摆得整整齐齐,就像课本里说的“祭月”仪式,不过我们是用最实在的饭菜,迎接团圆的日子。
傍晚时分,天还没黑透,爷爷就搬着小马扎坐在窗边,说要“等月亮”。包头的秋天少云,月亮升得又大又亮,像从草原尽头滚过来的银盘子,把屋顶、树梢都照得发白。我和爷爷一起摆上月饼、水果。爷爷指着月亮给我讲老故事,说以前他在老家,中秋夜,一家人就在院子里围着桌子,就着月光吃羊肉、拉家常。现在住上了楼房,可月亮还是那个月亮。爷爷拿起一块月饼递给我:“你看,这月饼里的芝麻,还是当年种的品种。”我咬了一大口,胡麻油的香味在嘴里散开,甜而不腻,就像爷爷的故事,带着时光的温度。
夜里,小区里满是孩子们的笑声。我和楼下的伙伴们提着灯笼跑。灯笼是爸爸用矿泉水瓶做的,里面点着小蜡烛,映得我们的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有人家在放烟花,彩色的光点在夜空里炸开,和月亮相映成趣。妈妈站在楼下喊我回家,我回头看,月光洒在她身上,像披了件银纱。
回到家,一家人围坐在沙发上,吃着月饼,看着中秋晚会。电视里唱着南方的《水调歌头》,我却想起爷爷说的草原长调。原来不管是南方的柔情,还是北方的豪迈,中秋的意义从来都一样——是家人围坐的温暖,是舌尖上的牵挂,是抬头看见月亮时,心里那句“真好,我们都在一起”。
窗外的月亮还挂在天上,清辉满地。我摸着嘴角的月饼渣,忽然觉得,包头的中秋,就像这轮圆月,不张扬,却满是实在的幸福。明年中秋,我还要和奶奶一起做胡麻油月饼,和爷爷一起等月亮,因为这是属于我们草原钢城的中秋,是我心里最珍贵的团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