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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9
星期一
当前报纸名称:包头日报

缝在一针一线里的爱

日期: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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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3版:花雨       上一篇    下一篇

□周静

五一小长假,帮母亲整理衣柜时,我发现一件眼熟的粉色坎肩。

“这不是我那件十几年前的外套吗?”我问母亲。母亲慢悠悠地说:“我把它改成坎肩了。”母亲已到了古稀之年,对缝缝补补的热度依然不减当年。

母亲出身贫苦人家,只读过两年书的她很能吃苦,从小就帮家里干活,洗衣做饭、纳底做鞋、锄地割草,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心灵手巧的她年轻时跟村里的老师傅学过裁缝。二十一岁时成家后,每天与父亲早出晚归,耕田种地。

等有了我和弟弟,母亲白天就更忙了,只有晚上她才能闲下来做针线活。昏黄的煤油灯下,母亲总是低着头,隔一小会儿,会把带着长长丝线的针在头发上擦一擦,再去缝制衣服,如此反复。到了冬天,我们姐弟俩趴在铺着油布的炕上写作业,母亲就坐在我们旁边缝补衣服。冬天的夜漫长又寂静,写完作业的我们,早早就钻进暖和的被窝里。母亲却仍在煤油灯下穿针引线,那一下接一下的“嚯嚯”声,在寒冷的夜晚显得温暖又甜蜜。

几年后,生活稍稍好了一些,父亲托人从外地买了一台前进牌缝纫机。母亲高兴极了,满眼含笑,不停地打量着这台渴望已久的缝纫机,用她那粗糙的手摸摸这儿、摸摸那儿,如同获得了一件稀世珍宝。自从家里有了缝纫机,母亲做针线活再也不用发愁了,改衣服、缝新衣的效率高了,夜里缝纫机“哒哒”声持续时间也更长了。

小孩子总是长得特别快,头一年穿着还算合身的衣服,到了第二年就短了一大截。母亲的手艺有了大用场,她一会儿用尺子量一量,一会儿用剪子剪一剪,一会儿又坐在缝纫机前,左手捏住布料,右手旋转机轮,双脚匀速踩动踏板,布料沿着针头缓缓前行。工夫不大,又小又短的衣服就“变”大了。我们姐弟俩穿着母亲缝制的“新衣服”在村里四处疯跑,如果被爱美的孩子和村里的大婶们看到,接下来我家肯定会热闹好几天。

印象最深的是母亲为我做的花格子书包。布料是母亲从剩下的花布头上剪下来的,方方正正,花花绿绿。然后用缝纫机一块连着一块拼接缝合而成,既结实又好看,正好装下我的课本和铅笔盒。我斜挎着花格子书包去上学,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连路边的花儿草儿似乎也在跟着我一起跳跃。同学们投来羡慕的目光,我便更加得意,仿佛那书包里装的不是书,而是某种荣耀。那是母亲所期盼的一种“荣耀”。

后来我当了老师。学校举办30周年校庆活动,要定做一批桌套。校长得知母亲学过裁缝,便把这差事交给了母亲。那段日子,家里堆满了蓝色的布料,空气中飘着新鲜的棉布气味。母亲从早忙到晚,常常顾不上吃饭。夜深了,缝纫机仍不时传来有节奏的声响,时而急促,时而缓慢,伴我进入梦乡。校庆那天,全校课桌都“穿上”了母亲做的蓝桌套,齐齐整整,成为教室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当我走进教室,望着这些格外鲜亮的蓝桌套,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自豪。

再到后来,我们都成家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母亲就亲自给孙子、外孙做衣服,在她看来,买的衣服远远不如她自己缝的舒适、放心。

岁月流逝,母亲老了,眼睛也花了。可她放不下那台缝纫机,仍旧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至今家里还有母亲给我们全家缝的棉拖鞋和鞋垫。母亲还会突发奇想,将旧外套改成马夹、半袖改成背心,甚至还会做八角帽……每次都会高兴地给我分享她的“杰作”。

近些年,母亲身体大不如前,终于不得不与缝纫机告别。卖掉它的那天,母亲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久久地望着那个空出来的角落。在母亲眼中,那绝非一块空荡荡的地板,而是四十多年来在缝纫机前度过的日日夜夜——那些为家人缝制的衣物、那些为生计赶工的辛苦、那些将爱意缝进一针一线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