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王嘉伟 图/李强
漫步北梁三官庙，承袭晋派建筑的老包头传统民居大院从过往的时光中流传至今，置身其中，青砖高墙、巷陌老街再现昔日风貌。雕梁绣户、丹楹刻桷，能工巧匠把走西口人的民俗、民风和文化沁入院落砖木石“三雕”中，一砖一瓦诉说着老包头的城市肇兴、辉煌过往和市井繁荣。
青石板路，行至巷深。抬望眼，一座座富有走西口历史文化艺术的民居建筑向远方延伸，一幅幅“八方游人聚北梁，平地起家建包头”的时光画卷正徐徐展开。
“走”出求生路
“包头的形成最早可以追溯到康熙年间。”包头医学院中医学院党总支书记、历史学博士、硕士生导师刘忠和介绍，查诸史料，最早见到包头这个地名的文献记载，是来源于范昭奎《从西纪略》一书。
《从西纪略》记载了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仲夏到康熙五十九年孟春之间几乎一年的时间里，范昭奎随兵部尚书范时崇从北京出发、往勘通往乌里雅苏台（今蒙古国西部）的行程。书中写道，范昭奎一行在归化城停留八日后，六月初一继续西行，经过插苏（今察素齐）、达麦大力庙（今美岱召）等地，十八日到沙尔沁正站（今东河区沙尔沁村），十九日“巳刻次箔头，约行四十里，至此已转过大青山，入吴拉忒境”。
“虽然写作‘箔头’，但实际发音应该是‘包头’。这是包头在文献中最早的记载。另外，本书共记载范昭奎一行三次住宿、四次经过包头的行程，为我们认识包头的最早状况及相关地理留下了写实的文字。”刘忠和说：“我认为那时的包头应该只有几户人家或人口相对较少，书中记录范昭奎一行到达包头后搭起了帐篷，说明当时的包头还不能为他们这么多人提供住宿条件。”
康熙平定噶尔丹叛乱后，清廷增加了蒙古地区的驻军，并对出关汉民也多有放松，于是山西、陕西等地贫苦汉民来到这片沃野垦殖，关内商户也冒险来此贸易，他们春至秋归，“雁行”求生。“高原没树鸟难留，家穷没米人要走。哥哥一提走西口，小妹妹泪蛋蛋不住气地流……大青山石头转龙藏的水，包头好远见不上你。”走西口的历史有多长，民歌就有多长；走西口的流民有多苦，歌声就有多苦。在那时，走西口人面临着生死不保的危险，每一段山曲儿都充满着动荡不安的悲伤情绪，守家的婆姨们心中有诉不尽的不舍与希冀，统统用山曲儿倾泻出来，又苦又涩。
所幸，肥沃的包头大地滋养着每一位勤劳的人，经过多年经营，居住的帐篷换成了庐舍，建成村落，汉民或举家迁徙，或娶蒙古族女子为妻，由“雁行”发展至定居，聚成城镇。《大清会典事例》记载，嘉庆二十年（1815年），仁宗皇帝言：“近年蒙古渐染汉民恶习，竟有建造房屋、演戏听曲之事，此已失其旧俗。兹又留邪俗，尤属非事。”由此可知，此时走西口已进入盛期。至道光十六年（1836年），包头城镇的发展已具有相当的规模。从目前发现的地契上来看，此时的包头城有东西街、前后街、召梁街、关帝庙街、财神庙街等街名、地名，印证着包头城街区密布、人烟稠密，庙宇寺院随处可见。
“走”出繁荣道
“包头是走西口走出的最大城市。”刘忠和说，“鸦片战争后特别是光绪年间，天津开埠，外商在蒙古各地大量收购羊毛羊皮，而包头处于西北水陆交通汇合处，除自身畜牧业发达外，还联结着甘、宁、青、新等畜牧业发达的诸省，又因黄河改道、军事边防重镇的建设，促使包头成为西北毛皮输出的门户，是西北皮毛贸易的中心。”
俄国人波兹德涅耶夫所著《蒙古和蒙古人》一书中提到，到清末时，“不仅在购买牲畜方面，而且在购买蒙古的各种原料方面，归化城（今呼和浩特市）的作用已让位于包头。”包头出现了“皮毛一动百业兴”的局面。据统计，光绪年间，包头从事皮毛商贸的商户就有51家，集散皮毛达1000万斤至1800万斤以上，从业人员近千人。其中，抓住了皮毛红利的旅蒙行复义兴也正是在三官庙一带行贾坐商。
1923年，京绥铁路建成通车后，不仅到西北的皮毛产品都通过包头运往内地，而且内地的布匹、糖茶、酒烟、大小百货也经过包头再转往蒙古和大西北，包头成为名副其实的西北通衢。那时的南海子码头，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皮毛筏子停满黄河河道，山西、陕西、青海等地的各种方言交织成一片，好不热闹。交通的便利促进了包头商业的极大繁荣和人口的进一步集聚。到民国十八年（1929年），包头人口增至12万，建有房屋3万余间，成为走西口走出来最大的城市。
如今，三官庙片区留存的民居大院，就多为走西口而来的晋商所建。穿行于其中，宛如推开时光的回旋门。青石板道经历风雨冲刷仍然坚固如始，两旁的庭院错落有致，绿窗黄墙间流露出岁月的痕迹，每一处砖雕都蕴藏着古老的故事，见证了北梁的沧桑巨变。
“走”出新旅程
“走西口，是中国历史上一段波澜壮阔的移民迁徙现象，而包头在这段史诗中无疑是扮演着关键角色。”刘忠和表示，“打造老包头走西口历史文化街区，不仅能把走西口留给我们的历史遗产‘保下来’，还要通过精心的规划设计和改造运营，让这片承载着西口文化的历史记忆街区真正‘活起来’，‘走’出新旅程。”
传统民居院落是有灵魂的，是有记忆的。数百年来，中原文化与草原文化、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晋陕文化与漫瀚文化、华夏文化与世界文化在这里交融、交错、交流。经过几百年的磨合、融化、丰富，形成了有着鲜明时代特征和地域特色的西口文化，留下了十九处蕴含着西口文化结晶的民居院落。
那么，如何在适度活化利用的同时，更大程度地保持其原真性？早在2020年，东河区文体旅游广电局就委托专业文保公司对三官庙古民居文物保护修缮进行设计。
“关于古建筑的修复，一些人过分关注外观的恢宏与完整，却忽视了传统建筑的真正精髓。导致修复后的建筑显得虚假且乏味，反而破坏了传统建筑最本质的美。”内蒙古古韵文化遗产保护有限公司总经理李清说，“如今看到的青石板路、灰瓦白墙，甚至残垣断壁，都有着非常重要的历史价值，这种历史价值无法复制，无法重建。我们对传统建筑的修复，将始终坚持修旧如旧，重点挖掘历史古巷文化，避免过度干预和现代化改造，尽可能把原有建筑的风貌展示出来，呈现出它原汁原味的本质特征。”
起而行之，和合而生。包头，这座从沃野牧场中“走”出的城市，正在凭借它独有的故事，开启一段新的旅程。期待承载走西口历史文化记忆的老街区，能够成为世人认识包头的新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