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 英 小时候在农村，中秋节前后正是秋收季节，父亲和母亲每天早出晚归，忙着收秋。不过到中秋节这天，下地里干活的父母亲会早早收工回家。
午后，静谧的村庄被袅袅炊烟唤醒。母亲生起灶火，父亲则开始和面、醒面。为迎接中秋，家家户户都在灶台前忙碌起来，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的温馨和喜悦。
做月饼，馅儿和饼皮是关键，和面醒面也是技术活儿。父亲将自家产的又白又筋道的白面倒入大瓷盆，加入糖和胡麻油，用温水搅拌、揉搓。和好的面团要醒到软硬适中，方显筋道。做饼皮的面醒好，切开揉捏成大小均匀的面团，表面刷油备用。再取适量面粉加小苏打粉和好，擀成薄饼搁锅里烙，慢火烘烤，饼成焦黄酥脆，出锅后再掰碎了，加黑糖芝麻花生仁做饼馅，这样的饼馅香甜可口不甜腻。待饼馅儿做好，就能开始做月饼了。
父母分工合作，妈妈将一个个面团捏薄，里面包上馅儿，揉捏成圆饼状，父亲则将包了馅儿的圆饼依次放在饼模脱饼。饼模，是父亲用上好的杏木刻制的。外方内圆，一块儿厚的，挖出圆饼凹洞，底部用阴刻手法雕刻花纹。另一块儿薄，在上面也用同样的手法刻出同样的花纹，两块儿合一起成盒子状，严丝合缝，复杂的祥云花纹，寓意着吉祥如意。
脱饼是个巧活儿。需将包好馅的面团仔细填入模中，指腹均匀发力，缓缓挤、按、压。待脱模时，月饼便浑圆饱满，正反两面的花纹清晰如刻，栩栩如生。父亲完全沉浸在脱饼的过程中，那样专注，仿佛在做一件件艺术品。
此时的我焦急地穿梭于屋里屋外，心里迫不及待地等待着。眼睛时而瞅着那慢吞吞西斜的落日，时而焦急地望向东方空旷的天空，盼着夜幕快些降临。落日余晖笼罩着小山村，蹲守在大门口的小黑狗，悠闲觅食的老母鸡领着小鸡崽，在红公鸡的护佑下往鸡舍里慢悠悠踱去，它们的身上被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笼着神秘的色彩。夕阳辉照渐渐褪去，天色暗了下来。
炉内的炭慢慢烧起来，文火烧热锅，锅底搁油，母亲将脱好的饼一个个摆放入大锅内，慢火烘烤，用铲配合手轻放轻翻，不至于破坏表面花纹，月饼两面的花纹依然清晰可辨。慢火烙熟的饼焦黄不糊，吃起来酥脆可口。父母二人一个包一个脱，边脱边烙，动作不疾不徐，娴熟自然，行云流水。一盆面脱成饼，最后变成了案板上漂亮美观整齐划一的月饼，发出诱人的光泽和香味。
我再一次焦躁地跑出屋外，向东远眺，天地间仍不见月亮的踪影。我不甘心地爬上院墙，心里嘀咕：它是不是正费力地爬着东边那道山梁？
母亲喊，“去挖毛豆苗啊”。我遵照母亲的吩咐去屋外田埂上挖一捧毛豆苗，摘去叶子，去掉毛根，搁锅里煮，心里依然急不可耐。
父亲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焦急，说：“别急，还不到时候呢。”此刻，他正在给一颗大而滚圆的西瓜雕刻花边，那是我家秋收后储存在谷仓里的一颗西瓜，为过中秋节备着的。父亲说得对，月亮终究会升上来的。
我蹲守在父亲身边，瞅着父亲沿着西瓜的中间慢慢用刀刻出花纹。西瓜刻好了花边，我也猛然醒悟跑出屋外，向东望去，天边没有，当我的视线停留在东屋顶的树上时，猛然发现，月亮不知何时早已悄悄端坐在那棵老杏树的枝丫间，光芒四射。一个下午不知在哪儿疯玩的弟弟从大门外跑回来，边跑边喊，“月亮升上来了”！
我找出我家漆了红油漆的托盘，擦拭干净，父亲将雕好花边的半颗西瓜搁在托盘里，再在一个花瓷盘里放上烙好的月饼，和煮好的毛豆一起搁在托盘上，父亲端着托盘将其搁在南屋顶上。
我坐在院里的小凳上，双手托腮，仰望遥远而深邃的天空，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照亮小院。屋顶的老杏树、排排屋舍、蹲卧一旁的小狗均在月光的照耀下轮廓分明。此时此刻，万籁俱寂，我似乎都能听到树叶摇曳发出的窸窣声和小狗的呼吸声。那轮圆满而皎洁的明月，映照出人间最美的时刻，父母与我们守着月亮，沉浸在这美好、安宁而祥和的时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