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魏益君 有一年夏天,天空仿佛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雨水连日倾泻。上游的水库终于承受不住,在一声巨响中决堤。洪水像挣脱牢笼的猛兽,咆哮着扑向村庄。所到之处,房屋倒塌,田地淹没,就连平日里书声琅琅的学校,也浸泡在浑浊的黄水中,只剩残破的窗框和漂流的课桌,见证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原定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而新校舍才刚刚打下地基,竣工遥遥无期。面对现实,我们不得不把课堂搬进救灾帐篷。
帐篷里地面潮湿,光线昏暗,我们用砖块垫平课桌,黑板是用几块三合板拼成的,粉笔受潮了,就放在阳光下晒一晒再用。尽管条件简陋,可每天清晨,孩子们依然准时出现在帐篷门口,眼睛里闪着光,那是对知识的渴望,也是一种倔强的希望。
转眼就到教师节了,我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帐篷。推开门帘,却一下子愣住了。
讲台上放着几个手工做的小纸盒,有些用旧报纸叠成,有些则贴着彩纸剪的花边,旁边还有一张作业纸,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老师,节日快乐。”我轻轻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一朵用树枝和野花粘成的小花,花瓣已经有些蔫了,却整理得干干净净。另一个盒子里躺着一只彩泥捏的小兔子,耳朵一边高一边低,眼睛是用芝麻点的,憨态可掬。
我看着孩子们,他们的衣服并不整洁,头发也有些乱,许多人的书包还是救灾物资中发的统一款式。可他们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像雨后的天空。在这一片狼藉的土地上,他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属于这个节日的仪式感。
我走过去,一个一个摸着他们的头,想说谢谢,喉咙却哽得发不出声音。最后只能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这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礼物。”
帐篷帘在这时被掀开了。张大爷带头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村民,手里端着锅、提着菜,笑呵呵地望着我们。“老师,辛苦了!今天是你们的节日,我们凑了点菜,给你们加个餐!”
原来,他们一早就在外面忙活了。临时砌的土灶上架着大铁锅,红烧肉的香味飘得很远。妇女们在一旁揉面、摘菜,男人们则帮忙抬水、添柴。这片昨日还被悲伤笼罩的空地,此刻升起了人间烟火。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难不能误读书。”张大爷一边盛饭一边说,“老师您放心,只要娃娃们能上学,我们大人怎么样都扛得住!”
那天中午,我们和孩子们一起吃了灾后最温暖的一餐。孩子们端着碗,蹲在帐篷外边吃边笑,阳光终于突破云层,照在他们沾着饭粒的脸上。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灾难可以摧毁房屋、冲垮道路,但它毁不掉人心中那份最朴素的温情、最坚韧的盼望。
吃过饭,我又带着孩子们上课了。朗朗的读书声,伴着飘扬的国旗,见证了一个属于教师的最特别的节日。
许多年过去了,每当我站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看着孩子们用着多媒体设备上课、在塑胶跑道上奔跑时,就会想起那个帐篷里的教师节。
帐篷里的教师节,早已不只是一个故事,它成了一种信念,温柔而坚定地告诉我:有爱的地方,就是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