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欧兢兢 天气热得邪乎。蝉在树上扯着破嗓子,没完没了地喊,那声音像根细麻绳,直往老巷子的耳朵里钻。我蹲在石板路的裂缝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蚂蚁搬家。它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驮着比自己大好几倍的草屑,忙得那叫一个带劲。
阳光像撒了欢的金粉,从老槐树叶子缝里漏下来,落在我身上,暖烘烘的,还带着点痒痒劲儿。突然,“冰棍——卖冰棍嘞——”这吆喝声,就跟有魔力似的,“嗖”地一下,把我心里的馋虫给勾出来了。我“噌”地蹦起来,撒开脚丫子就往声音那头冲,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奶奶,卖冰棍的来啦!”
奶奶正坐在门口的小竹椅上,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纳着鞋底。听见我的喊声,她抬起头,脸上笑开了花,放下手里的活儿,伸手在兜里摸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两毛钱,递给我,嘴里念叨着:“慢点儿跑,别摔着。”我接过钱,像只欢快的小麻雀,“嗖”地一下冲进了人群里。
卖冰棍的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个白色的木箱,木箱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我踮起脚,手有点哆嗦地掀开棉被一角,哇!一股清凉的气息“呼”地一下扑过来,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各种颜色的冰棍。红的像火,绿的像草,黄的像金,像一个个彩色的小娃娃,冲我直招手。我挑了根最爱的绿豆冰棍,轻轻捧在手里,凉丝丝的感觉顺着指尖,“哧溜”一下就传遍了全身。
回到家,我一屁股坐在奶奶身边的小马扎上,把冰棍递到奶奶嘴边:“奶奶,你先吃。”奶奶笑着摇摇头,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儿,像朵盛开的花:“乖孩子,奶奶不吃,你吃,吃了长高高,以后好给奶奶买好吃的。”我咬了一口冰棍,甜滋滋、凉飕飕的,那滋味,顺着喉咙,“咕噜”一下就到了心里,甜得我直眯眼。我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奶奶,等我长大了,天天给你买冰棍,让你吃个够。”奶奶听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好,奶奶等着,等着吃我乖孙买的冰棍。”
那时候,一根冰棍,就是夏日里最金贵的宝贝。我和小伙伴们常常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哪种冰棍最好吃。争着争着,我们开始分享各自的冰棍。你舔一口我的,我咬一口你的,那欢乐的笑声,在巷子里“叮叮当当”地响,像一首好听的歌。我们还把冰棍棒收集起来,做成风车、小剑,拿着它们在巷子里疯跑,感觉自己就是能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可时光就像那融化中的冰棍,悄没声儿地就溜走了。我慢慢长大了,离开了那个装满回忆的老巷子,来到陌生的城市里。城市的喧嚣和忙碌,像一张大网,把我紧紧地裹住,让我渐渐忘了那些简单的快乐。偶尔在热得冒烟的夏天,我也会买根冰棍,可那味道,怎么都找不回童年的感觉,就像一张旧照片,模糊得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直到有一天,我带着孩子回到老巷子。孩子像当年的我一样,被卖冰棍的吆喝声勾住了魂,兴奋地拉着我去买冰棍。当我再次掀开那熟悉的棉被,看到那五颜六色的冰棍时,记忆像潮水一样,“哗”地一下涌了上来。那些和奶奶在一起的夏日时光,那些和小伙伴们分享冰棍的欢乐场景,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
我给孩子买了根冰棍,自己也买了一根。我们坐在老槐树下,慢慢吃着。孩子吃得满脸都是,像只小花猫。我笑着帮他擦去,就像当年奶奶帮我擦去嘴角的冰棍渍一样。那一刻,我突然懂了,虽然时光已经跑远了,但那些美好的回忆,就像这冰棍,虽然会融化,可那甜滋滋的味道,永远留在我心里,成了我生命中最珍贵的邮票,寄往过去,也寄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