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汉宜 母亲养了一群土鸡。老鸡舍早烂得塌了架,鸡们便成了一盘散沙,白天在院子里刨食,夜里就找地方歇息。它们蹲在猪舍的斗方、排栅、墙板上,有的还飞到门前树的枝丫上。真要捉来吃或是卖,比捉野鸟还费劲。因此,母亲便喊我回家帮她搭新鸡舍,我自然乐意——往后吃土鸡的理由就更充足了。
乡下养鸡都是传统的放养模式,清晨打开鸡笼,鸡群自己出去找食;傍晚回来要是没吃饱,主人再加餐五谷杂粮,天黑前就乖乖回笼。这次母亲却改了主意,说要圈养。她早选好了屋后靠山的那块小平地,有水有石头,还长着树和花草,我一听就觉得妥。当天就开车去镇上买材料,趁着双休日两天时间,打桩、装栏杆、围铁网,中间再搭个几平方米的鸡棚挡雨遮阳,新鸡场就建成了。
我正琢磨如何把这些野惯了的土鸡请进鸡场,母亲说不用我操心,自有妙计。原来,她早已对这群土鸡的习性了如指掌,早晚只要敲响食盆,“咯咯”唤鸡,鸡也就养成了条件反射,会赛跑似的争先恐后围在母亲身旁抢食。那天早上,母亲偏不喂,直到傍晚才站在新鸡场里敲响食盆,嘴里发出“咯咯”的唤鸡声。盛夏时节,鸡本就怕热,白天不爱动,又饿了一整天,傍晚听见一阵紧似一阵、比锣鼓还急的叫唤声,哪还管方向,呼啦啦全奔过来了。母亲顺势关了门,鸡群就这么“自愿”住了进去。我直夸她有办法,她却笑着说:“还不是它们贪吃?不听话可不行。”
帮母亲把鸡场安顿好,我就回城了。临走时母亲说:“想吃鸡,随时回来。”没几天她却突然打电话:“怪事,怎么少了两只小鸡,是不是被偷了?”“哪能呢,您整天在家,邻里也都是留守老人,谁会来偷?”嘴上这么说,我还是不放心,双休日又赶回去。特意买了监控装在鸡场,下半夜总算看清了——是黄鼠狼,顺着铁丝网爬进来的。我赶紧拿手电照,那家伙一溜烟跑了。
听说黄鼠狼怕大鹅,我打听到村里有人饲养了一群鹅,第二天高价买了两只放进鸡场。当晚趴在窗边看,大鹅果然警惕,时刻巡逻,稍有动静就伸长脖子“嘎嘎”示威。从那以后,黄鼠狼再不敢来。母亲说:“这办法是灵,就是晚上吵了点。”
解决了这事,我才安心回城。转眼到了秋天,换季怕闹鸡瘟,我打电话让母亲问问防疫站怎么预防。她在那头说:“放心,村防疫员老龚盯得紧呢。”秋末冬初又回家看她,母亲说鸡棚要挡风防寒,我便请人编了稻草围子把它包严实。她很满意,第二天就往我车里塞了只土鸡:“带回去,一家人尝尝。”我哼着歌开车回城,一路上别提有多高兴。
朋友们听说母亲养了土鸡,年前非要跟着来买。我提前打电话征求母亲意见,她在那头开怀大笑:“回来拿吧!”朋友们拿到货便夸:“这鸡精神,味道肯定好。”
年底时,土鸡卖了大半,母亲留下十来只做种鸡。她捏着崭新的钞票,眼里发亮:“你看,养鸡也能赚钱,明年接着养。”这大概就是她不愿进城,守着老家的理由——日子虽简单,却有盼头。
我站在旁边笑着,默默点头,心里想:“妈,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呢,你怎么就不夸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