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衣 名 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场合,朋友小酌也好,亲友同聚也罢,五光十色的菜肴之间,我总是钟情于那一盘其貌不扬的土豆。或煎、或炒、或蒸、或煮,嗅到它淡淡的香气,我心中就会升腾起一种踏实的幸福感,而这一顿饭,也才算够味道。
土豆,也叫马铃薯、山药蛋,在我的家乡五原县和义村,土豆是家乡的主要作物之一,也是每户农家必备食物。在童年的记忆中,过了中秋,队里就组织社员开始起土豆。耕犁翻开田垄,沾满沙土的大片土豆呈现在眼前,圆溜溜的,有的重达两三斤。少数呈紫色、红色,大多数是土黄色,长着不对称的小眼儿,煞是惹人喜爱。生产队为提高捡拾效率,中午不让社员回家吃饭,就在生产队的院子里支一口大铁锅,焖一大锅新土豆当午饭。男女老少吃着沙沙的、香喷喷的土豆,一边吃一边聊天,心里甜丝丝的。下午,大家把堆成小山似的土豆用马车拉上,从南到北转着分配给每户人家。土豆起完后,每户的菜窖也满了。
我小时候,家乡很贫困,乡亲们的副食一年四季几乎只有土豆。每顿饭都有土豆相伴,有时吃到发绿的土豆,母亲告诉我那是山药蛋露在外面被风吹日晒的缘故。虽吃在嘴里麻酥酥的,需配上咸菜,但仍不失味道。直到把肚子撑得鼓鼓的,有时晚上还睡不着觉……偶尔,因为煮的土豆少,不够吃,我和哥哥会争吵,甚至动手,妈妈只好劝说下顿多给我吃几个,最后才和好。
记得有一次,放学后我和几个小伙伴到山坡上挖野菜,饿得实在不行,就偷偷跑到生产队的地里挖了些土豆。小伙伴们忙着捡来干树枝、牛粪,拢在一起点燃,待柴火燃尽,将发红的火灰堆积在土豆上煨烤,一会儿就烤熟了。捧在手里,吹拍敲打,土豆的外表裸露出一层脆脆的黄皮儿。用手轻轻一捏,软绵绵的,犹如熟透的柿子。掰开,露出又白又沙又绵的瓤子,热气腾腾的香味扑鼻而来。我迫不及待地将烧土豆连瓤带皮一起吞进肚子里。小伙伴们正吃得兴头上,护秋的人站在了我们面前,可把我们吓坏了,央求他千万别告诉大人。可他不依不饶,把我们臭骂一顿不说,还把父母亲叫到生产队,在社员大会上做检讨。为此我还挨了父亲一顿打骂,秋天队里分土豆时还扣了我家五斤。
在冬季,到了大小雪节气,家家开始杀猪,母亲就准备一锅杀猪菜:土豆猪肉炖粉条,外加一盘山药炒肚丝,招待亲戚朋友。那香喷喷的菜,想起来仍回味无穷。
冬天里,土豆还有另一种吃法——吃冻土豆。母亲把土豆放在院子里冻一个晚上,第二天拿回家,放在盆里倒上凉水,这样就会结出一层冰。慢慢地,冻硬的土豆化软了,再挤干水分,上笼蒸大约15分钟,香味就窜出来了。吃在嘴里又香又筋道,吃剩下的用绳子串起来晒干,既不易坏,品尝起来又脆又爽口。
那时,我家人口多,兄弟姐妹七个都在上学,生活拮据,无力负担学校的伙食费,只好每天自带一顿干粮。为了填饱我们的肚子,母亲把土豆切成片放在锅里烤熟,用线一串串穿起来让孩子们带到学校。那黄津津、脆酥酥的土豆片不仅填饱了我们的肚皮,也振作了精神,学习劲头自然也足,个个成绩名列前茅。
记得在青黄不接的后伏天,粮食吃完了,母亲就带着我们挎着篮子、扛着锄头,到自家的自留地里找长势好的株苗,挖几个较大的土豆。如有幸挖到一个特大号的,我都会惊喜地跳起来;有时挖烂一个,会心痛好一阵子。尽管此时的土豆尚且稚嫩,但它毕竟帮我们度过了生活难关。
土豆不仅养育了我,还给我的童年生活带来了很多欢乐。每到夏天,家乡的田野、房前屋后耕种的土豆地都是碧绿一片。土豆随季节开着不同颜色的小花,有白色、紫色、红黄色的。我和小伙伴们在田间嬉戏游玩,捉迷藏、掏鸟窝……最有趣的要数从土豆株苗的外形辨猜其品种:大株青根的是“老财灰”,小株直茎的是“贼不偷”,还有“里外黄”“虎头白”等等。
现在,就算久居闹市,土豆的各种吃法依然是我的最爱,如同品着千帆过尽的淡然和千般滋味后的清甜。吃着土豆,我感觉自己距离家乡很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