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项 伟 我怎么也想不到,几十年后的今天,我和自己的初中语文老师竟成了“文友”。
80后的我,曾于九十年代中期就读于东部沿海的一个乡镇中学。那时候,我们的初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姓王,当时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细高个儿,长相清秀,笑容甜美。听说她刚从师专毕业不久,就教了我们这届的两个班。王老师对我们管得很严,课讲得也好,因为年轻,课余时间也能跟我们这些小毛孩打成一片。印象较深的几件事是,她曾带着我们一起晨跑、打雪仗,还爬到学校附近的小山上畅谈人生与理想。可以说,我的那点语文和写作功底,大多是王老师给我打下的,那时我对她的感觉是即敬且畏,感激中夹带着些许害怕——是啊,谁又不“怕”自己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呢?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三年时间眨眼而过,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外地的一所中专学校,自此就和王老师,还有那些朝夕相处的同学分别,此后一别就是十几年,要不是后来的那次同学会,我可能至今都没有机会与王老师再相见。倒不是说,我住的地方,和王老师现在任教的学校隔着千山万水、路途遥远,事实上,也才几十里地的距离,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也曾多次动念想去拜访她,可架不住工作、琐事太多,总感觉脱不开身——虽然这更像是借口。还有一点,自己人到中年,碌碌无为,甚至没有像样的工作,其实在内心里,多少是有点羞于去见老师的。唯一的一次,我特地抽出时间,鼓起勇气,准备带着妻儿一起去看老师,然而,她临时有事不在家。于是,看望老师的事,就此不了了之。
又过了十来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竟在一个作协的文学交流群里,“再遇”王老师。再相见时,曾为学生的我,已然是一个身材发福的油腻中年、两个孩子的爹;而当年风华正茂的老师,如今也到了两鬓斑白的年纪。古人说,人生有四喜,“他乡遇故知”为其一,网络虽非异乡,但能够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与同学会后又有十几年不曾相见的恩师偶遇,心情还是非常的激动。我和老师聊起了别后境遇,并互加了微信,由此,我们在师生情谊之外,又多了一层关系——“文友”,或者也可说是文学群的“群友”。自那以后,我们就像其他要好的文友一样,会给对方的朋友圈点赞、留言,也会在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有新的作品或喜报(在报刊发表文章的记录或截图)发到群里,老师偶尔也会给予鼓励,或者给出自己的看法或建议。但更多的时候,是我给她的作品提建议,或者帮她推荐稿件给编辑。这倒不是说,我的写作水平已然超过自己的语文老师,青出于蓝了,而是因为,我坚持码字多年,于写作、投稿这块,多少累积了一点技巧与经验,投稿渠道也相对通畅些,所以,在自身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有时候就难免会跟老师没大没小,“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然而,老师对于我的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好像还是颇为认可的。除去有时对我的谬赞与肯定,还曾多次提及,说有意请我去给她现在带的几个班级的学弟学妹们开个讲座,讲一讲我的写作技巧与心得。对于这个提议,我内心里当然是感激的,也有一种被认可的小小的成就感。但最终,我并没有应承下来,一则是因为,自己嘴巴笨拙,讷于言谈,更别说是在众人面前讲课了;二则自觉才疏学浅,底子太薄,虽然写了上百篇的“豆腐块”,但终归是小打小闹,真要动起真格,怕是要露怯了。
忽有一日,老师跟我说,她前段时间整理旧物的时候,看到我写给她的一封信,是我在读中专的时候写的。内容除了问候,好像还述说了自己“苦闷迷茫”的心情,记得她当时还安慰、开导过我。最后她说,“嗯,有空找找,拍照给你,应该是收起来了……”那一刻,我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了——如今,谁会关心你吃得饱不饱,过得好不好?谁又会在你迷茫的时候开导你,还宝贝似的珍藏着你30年前写给她的、不值钱的信?恐怕除了父母,就只有那个当初用粉笔头将你扔醒的老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