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 豪 指尖沿着老家的炕围画滑动,思绪也随着记忆游荡在一段段温馨的回忆中。
爷爷是村里画炕围的一把好手,方寸之间,各种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画框:长方形、圆形、扇面形错落相间。记得爷爷年年都会将最新设计绘在墙围上,儿时的我常常用小指头在其中游走,恍如身临其境。有时穿梭于象征富贵的牡丹花丛,有时驻足在教化育人的《二十四孝图》前,有时游历在水墨氤氲的山水亭台间,有时乘驾展翅的仙鹤直上九霄,最奇的是那年爷爷笔锋一转,竟带着我漫步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上海滩,仰望着东方明珠在彩云间若隐若现。小小的炕围画丰富了孩子们的内心世界,一个个精妙绝伦的故事,通过墙画娓娓道来,成了我幼年最生动的启蒙书。
我常靠着墙围与盘腿坐在土炕上的爷爷闲谈。说起炕围画的渊源,老人家的眼里便泛起光芒。早年间,农家多用坩子土刷墙,这种墙面极易脱落起皮,蹭脏衣物被褥。乡民们便用坩子土调胶水,沿炕涂出二尺高的“围子”,既保护墙面,又方便倚靠。后来匠人们在实用基础上追求美感,先以墨线勾勒边饰,中间绘三两枝写意花卉,空白处以单色平涂,这便是单色炕围画的雏形。历经代代匠人改良,发展出彩绘技法,待画作干透后,用桐油罩面三遍,墙面顿时晶莹如鉴,脏污时只需湿布轻拭,便焕然一新。
这门技艺在黄土地上生生不息。爷爷常说,一代又一代人,潜移默化地承袭着中华文化精髓,从咿呀学语到步入学堂,再到结婚生子,家庭中的炕围画如同无声的师长般见证着一个人的成长。他笔下那明亮的色彩,给家家户户的土墙都染着独特的生机。在有些人眼里,这或许已是过时的玩意,可那些暗淡的油彩里,分明沉淀着几代人的光阴。
如今爷爷早已乘着炕围画上的仙鹤翩然远去,我们也搬进了城市的楼房。坐在老家的土炕上,记忆总会带我回到过去——油灯在彩绘墙围上投出摇曳的光晕,桐油的清香混着炕席的谷草味,爷爷的骨头烟锅明明灭灭,而那些定格在墙上的牡丹,永远绽放在我记忆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