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新革
儿时,我生长在一个矿区,那里交通不便,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填饱肚子已然不错,更别提什么娱乐设施了。那时,下班的大人们无事可做,便三三两两聚集在房前屋后谈论着家长里短,孩子们则结伴在路上打闹疯跑。因此母亲常常恼恨我的顽皮,却又对我无可奈何。
记不得从哪天开始,矿上竟发生了一件令人愉快的事,那就是有人在说书。每到傍晚,我们这帮调皮鬼早早地吃过饭,便急不可待地拎着小板凳冲到书场。说书人是矿上的一位“煤黑子”,他讲的是《西游记》,其中《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尤其受我们喜爱。他一人分饰多个角色,绘声绘色地讲述,即便夜深了,我们也不愿离开,还缠着他把后续讲完,而他每次都说,且听下回分解。
回家后,我久不能寐,那些活灵活现的人物在我脑海里盘旋,那些奇幻神异的情节在我脑海里游荡。直到入睡后,仍在梦里纠缠。
从此,我便如饥似渴地搜寻所能读到的书籍。儿时,对我影响最大的书是《西游记》《海底两万里》和《聊斋故事》。虽然《聊斋故事》里描写的尽是些狐仙鬼怪,却不乏人间温情,时刻慰藉我的童年,并伴随着大山深处的我成长。
上小学四年级时,学校给我班学生分配了一个订阅《中国少年报》的名额,我幸运地被选中了。当我回家开心地将这个消息告诉父母时,却得到“家里开销大,不能给你订报纸”的回复。我赌气说:“不给我订,我就绝食。”一早我没吃饭就去了学校,中午没回家,是两个姐姐悄悄从家里拿来苞谷馍给我,晚饭和第二天早饭我依然没吃。第三天早上,母亲拗不过我,终于妥协,给了我订阅全年《中国少年报》的钱。我拥有了第一份课外读物,这份报纸打开了我的视野,随后我又拥有了《儿童文学》《少年文艺》等刊物。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开始借阅小说、诗歌、散文书籍。
在书中,我了解到在这个世界上,有《悲惨世界》里经历人生大起大落、九死一生却满怀仁爱之心的冉·阿让;有《活着》里命运多舛、遭受灭顶之灾却坚韧生存的徐福贵。这样的书,连缀在字里行间的,都是精神之钙,可以使人变得刚强勇毅,不畏艰险,淡定面对生活呈现给自己的一切。
结婚成家后,女儿上小学一年级时,我通过自学考试,考上了石河子大学小学教育函授班,与女儿开始了共同学习的生涯。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女儿用稚嫩的声音说:“妈妈,我上一年级,你也上一年级,咱们可要比着学。”那时,我在车间上班,为了能抽出更多的时间学习成人教材,我主动要求到车间外从事体力劳动,那样,不用死守着机器上八个小时的班。
三年的学业结束后,我拿到了石河子大学的专科毕业文凭,随后在学校当过代课教师,在基层当过政工干事。2011年,我在兵团二师30团机关宣传科做宣传干事。当看见自己写出来的文章变成报纸、杂志上的铅字时,感觉平淡的日子变得充实起来。
2018年,我到了退休年龄。如今,我很少出门,守在家中,书便成了最好的陪伴。寒冷的冬日,常沏一壶淡茶,手捧一本书慢慢翻阅,总有新的收获。汪曾祺的清淡平和、鲁迅的冷峻凌厉、张爱玲的华丽苍凉、萧红的细腻悲悯……这些由文字带来的温暖气息力透纸背,足以抵挡户外寒凉。
作家叶灵凤在《书斋趣味》中说:“在这冬季的深夜,放下了窗帘,封了炉火,在沉静的灯光下,靠在椅子上翻着白天买来的新书的心情,如同在寂寞的人生旅途上为自己搜寻着新的伴侣。”
有书为伴,让我的心里充满阳光,惬意而幸福。我感谢这么多年来书籍对我的滋养,让我从字里行间读出一种神圣与庄严,让我有了一份摆脱世俗喧闹的踏实与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