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高芳
“余少熏书香，幸又生于汉简之乡凉州，遂好西域之书，痴迷入骨，不论求学金城、谋业边陲，笃意不减，间或有恩师赐教、挚友淬励，习摹之歇逐生阐扬西域古书遗韵之想……”这是近期出版的西域书法研究专著《坠墨撷品——西域古代书法典型评析研究》的作者、新疆艺术学院硕士生导师仲嘉亮在本书后记写下的文字。寥寥数语，概括了他多年来在少有人问津的西域古代书法研究领域“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努力和志向。如今随着新疆艺术学院成立西域书法研究中心，他所在的书法学院开设了西域书法课程，他的青云之志也算落地有声。
这本书弥补西域研究领域缺憾
仲嘉亮生长在“汉简之乡”——甘肃省武威市民勤县，从小耳濡目染于那里出土的“医药简”“礼仪简”“王仗简”等书法遗存。他小时候，老师要求写周记都要用毛笔小楷书写，为他打下了扎实的书法基础。考入兰州大学后，虽然学习的专业是环境科学，但他却一直保持着对书法的爱好和痴迷，是学校书画协会负责人，其书法作品屡屡参赛获奖。大学毕业后，他来新疆从事的工作是环境监测与保护，业余时间研习书法，同时对新疆“简纸之汪洋，墨迹之浩瀚”叹为观止，尼雅汉简、楼兰简纸、龟兹题记写经、吐鲁番文书、高昌砖志等遍布于天山南北的中国书法珍贵遗存，令他“方一触之，即醉不能归”。
2012年，仲嘉亮萌生写一部系统论述和研究西域书法专著的想法。公务之余，他遍寻原迹、追根溯源，查阅书籍、条分缕析，用3年时间于2015年出版了首部全面系统研究西域古代书法专著《瀚海拾墨——西域古代汉文字书法浅探》。在这部30万字的书中，他以西域出土汉文字遗存为依据，以诸多已有的研究成果为参考，运用“二重证据法”的观点和方法，从社会文化背景、发掘研究现状、历史地域演变和形式内容价值等方面，对古代西域书法进行深入浅出、全面系统的论述，阐明了西域书法与中原书法的密切联系和互相印证关系，特别是对西域书法的时代、地域、形式、书体等艺术特征进行了视角独到的提炼归纳和引证论述。
仲嘉亮的老师，书法史论家、“敦煌风”倡导者秋子在此书的序言中写道：“一个常见的现象是，凡从事书画创作的人，多喜在技法上花时间下功夫，很少有人问津枯燥幽深的理论研究……嘉亮则不同，他坚持静坐冷板凳且‘双桨并荡’，在研习书法技法的同时，悄无声息地做学问，硬是凭着一股子韧劲披荆斩棘蹚出一条路来，我洵为高兴，也洵为钦赞。”秋子认为，这既是一部西域书法发展史、西域书法风格史，也是一部西域文化简史，可谓综合性书学著作，为探索研究西域古代书法的发展演变和特征形成，提供了洵为可贵、很有价值的参考。
看过此书的新疆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仲高说，百余年来，西域历史文化研究多侧重于史学、历史地理、民族宗教、文书释读等领域，而对于西域汉文字书法研究几近空白。其实，这是一个极具研究价值的学术领域，因为出土文物和文献史料提供了可资研究的可信资料，只是材料散漫不经，搜集颇费时日，“这本书对这个鲜有人涉猎的领域进行探索，弥补了西域研究领域的缺憾。”
古代文字遗存为书法研究提供佐证
西域古代书法的主要载体都是真实可见的实物，仲嘉亮认为它们最可贵之处就是向今天的人们展示了古代书法的真实面貌。无论是楼兰汉简中用于公务的书写，还是吐鲁番文书里的书信、契据、小学生作业等，或是高昌墓志砖石，它们反映的是古代人日常书写的自然本真状态，没有刻意矫饰力求完美的痕迹。虽然这些民间书法，因形式上不成熟而被历史遗忘，但却因清新活泼、率意恣肆而展现出古代普通民众的审美意趣，也为中国书法艺术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空间和领域。
另外，新疆出土的西域珍贵古代文字遗存也为书法研究提供了佐证。例如在楼兰遗址发现的“李柏文书”，成书于东晋，虽略带隶书笔意，却行气流畅，已显露出东晋流行的行书风貌。相对于同时代王羲之及其他众多名家的书迹多为后人钩摹或伪作的情况来看，它的出现更具有历史真实性。还有吐鲁番出土的高昌砖志书法，绝大多数以书而未刻的形式留存，至今大多完好如初，对解读南北朝及唐代碑刻的书写形式和书法原貌有着重要的意义。
2022年，仲嘉亮调入新疆艺术学院新成立的书法学院，担任研究生导师。今年3月，他的新作《坠墨撷品——西域古代书法典型评析研究》由新华出版社出版。这本书是他在对西域浩瀚的古代书法遗存进行广泛搜集整理和深度鉴别遴择的基础上，选取“裴岑纪功碑”、“诸佛要集经”残卷、“李柏文书”等不同历史时期颇具代表性的书法遗存24件，用二十四节气立意，分章品评。每篇节气名称均从西域书法中选取代表字体，如“立春”品中的“立”字选自敦煌太守“裴岑纪功碑”，“春”字出自王族赠礼木签，并配概括其笔意的简洁书论，每篇正文都配有自题诗。24个篇章分别从代表书法遗存的书写背景、笔墨特点、风格特征、关联影响、古今临摹评析等方面展开归纳评析和引证论述，结构精巧、史论结合、图文并茂，既可研究赏析西域书法风貌，又兼具教学工具书功用。
“沃野千里，只待人开拓”
新疆艺术学院书法学院院长李枝荣介绍，书法学院现有学生139名，其中研究生46名，少数民族学生15名，还有3名外国留学生。2023年5月31日，西域书法研究中心在学院挂牌，它与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吐鲁番学研究专家密切联系，资源共享。“学院开设了西域书法课程，作为我们学院的特色学科，也是研究生的主要学习研究方向。”目前，仲嘉亮的这两本学术专著是他们学习西域书法艺术的主要书目。6月底，学院组织研究生到高昌故城、阿斯塔那古墓群、交河故城、雅尔湖古墓群、吐鲁番博物馆、哈密市博物馆、左公文化苑等地考察，让他们实地感受西域书法的艺术魅力。
2023年11月21日，“重焕古代西域文化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新疆古代书法临创展在新疆艺术学院美术馆开展。展出的近150幅临创作品包括西域汉晋碑刻、楼兰简纸文书、高昌墓砖、吐鲁番文书等，作品摹写严谨认真，创作借鉴有度，章法形式多样，是研究、学习古代西域书法的一次集中展示。其中有不少作品出自新疆艺术学院书法学院学生之手。
在该书法学院“智慧书法教室”里，墙上挂满了学生临创的书法作品。这里的书桌都是宽大平展、古意盎然的书法教学桌，桌上配高清摄像机和展示屏，可以全方位展示老师书写的示范效果，还可以直接拓屏临摹。笔墨纸砚间，学生们有的正伏案临习、有的在制作篆刻、有的在纸扇上写写画画……窗外烈日炎炎，室内却是心静自然凉。
仲嘉亮说，学生中有不少人表现出对西域书法的强烈兴趣。“带他们看高昌墓志，有人能从墓志铭里读出墓主人的生前八卦，有的学生复制汉简，用的方法简单却效果明显。”
在新疆艺术学院西域书法艺术馆里，展示着学院师生临创的西域书法作品。“这幅字是位已经毕业的研究生创作的，很有才气。”“看这幅，是不是可以乱真？”仲嘉亮指着一幅幅学生临习作品，眼里充满欣喜。他认为，西域书法研究可谓“沃野千里，只待人开拓”，现在，有这么多年轻学子的加入，一定会有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