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组章) 1 遥远,不过是台子上吹落枯叶的风! 暮晚的眼神,曲折缠绕。来路上,烟尘裹挟的故乡,将牛羊的回眸细数成骨刺一样尖锐的灯火。 一张夜色落在地上。踩出星子的空间,容纳幽微的距离。 手抚摸到的地方,心灵尚未来临。 词语闪烁的声音,略带嘶哑:这有着大地之厚的牧歌,颤音的部分,蓄满流水,蓄满眼泪!2 我当止步! 我当护紧自身之内腾跃的世俗。那已经成为神话的月亮,焦渴如同饮血的人生! 种谷台,回响长天的诗歌,撞击着骨骼的寂寞。引燃的时间投下太长的孤独:摇晃着,摇晃着!古铜色的嘴角上绽开的微笑,射落了那轮带血的残阳。 我的翅膀掠过的地方,黄土堆积起来的命运,高过一首歌的伤感音区。3 我代替那一枚枚精致的陶片隐隐作痛! 它的残余,是挣扎,是屈服,是筋疲力尽,是躲进土地里的无奈和忧伤。 它们死死咬紧深藏在坚硬躯体内的烈火。它们是摇曳的影子,带着深邃之血的温度。它们是一粒麦种,带着最初走出意念的陶罐的精神密码。 它们的呼吸是叶片隐藏在春天的味道,在悠然曼妙的陶埙声中,弥漫过台子的朝朝暮暮。4 这是二〇二五年的春天。 发黄的纸页之上,种谷台的坎坷经历,被风云带到干燥的厚土,吮吸着内心抑扬顿挫的岁月长歌。 台子上返青的麦苗,跳出绳索的束缚,把柔弱的步子交给苍茫昊天,交给飘过养育众生的土地的云朵。 古老的秘密,浅浅地浮荡在起伏如潮的语言上。 不需要注解。深入一朵漩涡之花。 飞过去的鸟,明亮而闪烁。身后的故乡,披着水流的呓语,走过诱惑的荆棘。 这台子上没有标明的事实,正演绎着此刻的春天。5 但我还是把自己放置到旷远的八千年前。 天地浑荒,日月的流转让苍茫的神落地为尘! 我跟随起舞的人群,在野蛮的篝火旁,对每一个化身为世间万物的神祇虔诚祈祷。 我用兽皮紧紧围裹因为血液的沸腾,而时时待举的肉身。 我在部落的生命仪式中,把古拙而崭新的陶罐举过闪着光芒的额头。 我孕育神话和传说,我和大地有着相同的温度。我把内心的独白紧紧系在绳子上,让跳跃的音符化成一条剥落肉质的鱼,带着悬在喉咙的骨刺而摆尾进逃出大火的泥土。 我痛苦而兴奋地跪在地上: 我把时间的针脚狠狠扎进记忆的肌肤!6 流过种谷台的榜沙河,把岁月的花瓣连缀成心灵的暗语。曲折地探索亘古通今的隐约脉搏。绽开又凋零的浪花,如同一管横笛嵌进夜空的杳然幽思,点亮旷野之上枯草断茎的最后喘息,领回遥遥路途上无比艰辛的踽踽独行者的背影。 这是一条连接着无数先辈目光的丝带,将灼灼的火花投进深渊的阒寂。 时光的斑点,逐渐湿润,逐渐壮大为温热的土地。那些拥抱黑暗的根须,在春天的隔壁,倾听浪涛拍打欲望的智慧。 河流如血!有一滴溅在一个陶罐上,回声如雷,响彻台子的四方上下。7 如今的种谷台,有几户人家,有一群早出晚归的人。有几只鸡,几条狗。有几辆车,有一大片天空,如此湛蓝而寂静。 有一直铺过去的绿莹莹的麦地,有汉字一样横平竖直的埂子。 埂子上的稻草人迎风招手。肩膀上有两只交头接耳的麻雀。 如今的种谷台,还有一块石碑:用坚硬的活法,把一串文字孵化成带雨也带阳光的梦境。8 最后的真相,如我所愿,被时间阻挡在斑驳的投影里。 我被云朵攥住的瞬间,身体出现的裂纹,固执而崭新。 有风吹来! 风吹过的空隙,我尝到了一缕炊烟的焦涩,辛酸,香甜。 台子上,不停地有风吹来,明晃晃的,如梦,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