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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勃 经过白天的喧嚣,夜幕降临,天水古城进入属于自己的时光。 城还是这座城,巷还是这条巷,却是不知怎么一下,似乎是不经意间,古城变得清静儒雅。 放纵思绪,惊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时,我看到了那轮无声滑动在夜空中的月亮,那些挂在檐角、殿角的月光。月是那样皎洁,那样明亮,而月光,像玉、像水,在温润着古城的同时,又在濯洗着古城的街巷。夜色苍茫,群鸟归巢,经过一天劳顿的古城,像恬静的少女,缓缓梳理着自己的心事。没有人知道她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一切都那么静,仿佛莲叶上的一滴晨露,晶莹地闪着光,没有一丝声响。 在高大挺拔的古槐上,月亮像被树梢挂住似的,一动不动,间或有清风掠过,她才随着树梢动那么几下。树缝间筛下的斑驳光点和投在地上的枝影那么分明,像极了一幅幅生动的水墨画。五彩缤纷的灯光将整个古城装饰得富丽堂皇,像梵宫琳宇,像琼瑶仙境。美吗?美。古城最美的时候,不是华灯齐放、万家灯火的时候,而是月亮初上,门前、檐下、巷口红红的灯笼点着的时候。这时的古城,陶醉在如水的月光里,遗世独立,高雅脱俗。 走在幽深的古巷,灯光不暗不亮,恰到好处。漫步在古城的街巷,时光穿越,让人情不自禁想起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不是街巷的繁华,而是古朴掩不住的高雅。一座座高大的门楼,让人想到月光,并从内心敬佩起月光来。从古到今,月亮只有一轮,人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楚。却是月光清楚,“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就是无声照耀古城的这轮月,千万年来,默默地关注着古城的一切,人事物态,发达昌盛,兴衰更替。比起人,她才是真正的智者。不论如何贫贱,也不论如何显赫,瓮牖绳枢抑或钟鸣鼎食,最终都经不住月光的淘洗,匆匆走过岁月,除了极少数,一切都归于寂灭。就像古城,所谓“古”,在时间的长河里,也不过是瞬间的过客。 但古城还是让人敬重、敬仰,甚至敬畏。 因为古城,让我们对年代的沧桑和月光的永恒有了认识。这种认识,是慰藉,也是鼓励,更是在短暂中求取永恒的终南捷径。就像姜维,带不走天水的亲人,却能带走天水的月光,用泣血的文字写下壮士断腕的果决,“良田百顷,不在一亩;但有远志,不在当归。”就像苏蕙,用回文璇玑图织着月光,织着相思,织成穿越千古的爱情。就像杜甫,颠沛流离的岁月里,让他忘不掉的是月光,给他抚慰,让他感动的还是月光,“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还有张俊,带着古城的月光走进临安的残梦,恁是将一腔淋漓的鲜血,书写成分裂的人生。还有张世英,用士人的风骨挑起教育的大旗,在短暂的繁华和永恒的使命选择中,让重教兴学成为激励后人的传统。还有葛霁云,用奋斗和理想,成为天水最早的红色火种,用革命装点古城,用生命为新中国的黎明壮行。还有翰林、进士、举人、企业家,还有莘莘学子、贩夫走卒和烟井市民,他们都是古城或显赫,或贫贱的一员,而今,他们都走了,顶着古城的月光而来,带着古城的月光而去,除了精神、著作、思想,剩下的就是这一处处在月光的安抚中,在岁月的剥蚀中寂寞兀立的府第。古城是他们终生的念想,也是他们最后的叹息。人可以超越很多,但无法超越时光,一切都会过去,唯有精神永存。 古城有精神吗?古城的精神又是什么? 踏着月光的清辉,徜徉在西关古城,我像一个梦游者和追梦人,从早已逝去的时光中寻找枝叶间流淌的星光,用记忆的丝线连接一段段逝去的残梦。 古城里,到处都是故事,到处都有故事衍生。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些高门大户和寻常人家,曾有过怎样惊心动魄的悲欢离合、荣辱毁誉。过去,故事包裹着古城,而今,古城包裹着故事。 月光下,古城像一位缄默的智者,慈祥地看着一座座日渐老旧的房舍,一扇扇漆皮剥落的大门。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切本该如此。古城在月光的感召下顽强地保持着自己的独立、高贵和矜持,从簪花门、雕花床、廊柱、匾额、楹联、雀替、鸱吻飘溢而出的古朴、古拙与古雅,让古城的精神成为气韵,成为意境,诗歌一样穿越岁月,从古到今。在现代城市日渐整齐划一的时候,古城的存在,既是对历史的守望,更是对未来的关照。她将古代和当代有机地连在一起,如此顺畅和谐。因为古城,天水被赋予诗的意境,天河注水,月光,不也是天上之水吗?在她的笼罩、浸润和濯洗中,古城多像一朵天水湖中盛开的白莲,那么恬静,那么高雅。在如水的月光下,她亭亭玉立,香远益清,像极了我们生活的这座城市,现代中藏着古朴,古典中显出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