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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润霞 叶梓最新散文集《何以是江南》所书写的,是世界遗产和人类非遗图谱上的中国苏州,以苏州的世界物质文化遗产和珍贵的非遗文化、手艺行当、风物人情为基本元素的系列文章,共计九篇,包括苏州古典园林、中国大运河苏州段两项世界物质文化遗产,昆曲、古琴、端午习俗、宋锦、缂丝、香山帮、碧螺春制作技艺等七项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普遍意义上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人类共同的财富,承载着人类文明的丰富内容和文化基因。保护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保护传承人类的文明瑰宝和精神命脉。探讨人类遗产和非遗的文化基因、精神内涵和价值,以及如何保护传承,足见《何以是江南》的文化担当。 人类的脚步和灵魂从未停止过前进,在广袤大地上留下了无数璀璨文明。蕴藉着江南灵秀的苏州,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更是源远流长。这些珍贵遗产,一些被记下,一些被遗忘。叶梓,则作为记录者之一存在。在他生活的苏州,那些熠熠发光的人、事,正深深吸引着他,让他去靠近、探寻和思考。专注而一往情深,叶梓的书写,正像冰河上定格春信的秒针,精准而诗性。 叶梓的笔触,是传统风物的声音、色彩、味道、纹理的真切再现。昆曲吴侬软语里的悲欢,古琴之音绵延不息的古城,匠心独运的苏州园林,意象万千的大运河,“一寸缂丝一寸金”的丝绸,雅致入心的“锦绣之冠”宋锦,沁人心脾的碧螺春的茶香……在叶梓见微知著的笔下可听可见,可视可闻。 叶梓的笔触,是风物人情背后历史文化的诗性挖掘。苏州园林,在苏舜钦的《沧浪亭记》和《过苏州》里,在欧阳修的《沧浪亭》里,在白居易的《太湖石记》里;苏州大运河,在张继的《枫桥夜泊》里,在范成大的《过平望》里;昆曲的流觞在魏良辅的《南词引正》里,在袁宏道的《虎丘记》里;苏州古琴,在朱长文的《琴史》里,在叶希明的《会琴实纪》里……至于香山帮的匠人,苏州的缂丝、宋锦、端午和碧螺春,无不掩映在古今诗文醇香厚重的历史文化气韵里。从《何以是江南》中足见叶梓的书卷之气和笔调的意味隽永。 叶梓的笔触,是对古朴绵厚人心的深切体悟。石湖之畔斫琴、藏琴、修琴、打谱的裴金宝,为传播古琴努力奔走的吕继东,沉迷古琴的曹小娇,香山帮工匠队里的剻祥、姚承祖、徐正明、孙小青,缂丝艺人蔡明霞、王金山,把一生奉献给丝绸的钱小萍,在茶园里出出进进的圆圆……与文中人物冷暖与共的敏感和悄然不响的欢悦悲辛,叶梓都将其情不自禁投射在每位人物身上。 叶梓的笔触,是对人类遗产和非遗文化的敬重珍爱以及追昔抚今的思虑。叶梓对苏州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欢喜毋庸多言,他的思虑在于对当下和未来的担忧:这些璀璨珍贵的文化遗产,将何去何从?譬如,在写到昆曲的出路时,叶梓产生了这样的困惑:“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和文化的碰撞,它的传承究竟路在何方?有人说,昆曲严格的程式化表演、缓慢的板腔体节奏、过分文雅的唱词、陈旧的故事情节,已经和当下的时代格格不入,离当代人的审美需求越来越远,也逐渐丧失了时尚性和娱乐功能,因而难以得到观众的认同,这也是演出越来越少的原因。也有人主张,昆曲应作为博物馆艺术,只求保存,不求发展……如果昆曲不做出较大的改变,就无法缩小与时代的差距;倘若做出太多的改变,它还是原来的昆曲吗?”同样,面对苏州的缂丝和香山帮工匠技艺等,叶梓也流露出同样的忧思。但对于这些两难问题,叶梓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就像文学的职能在于提出问题而未必要解答,叶梓揭摆在面前的,已经够人们警醒沉思。 叶梓是甘肃天水人。“天水”,顾名思义,天上之水,是一座雨做的城,这对以干旱著称的大西北来说,是上天的眷顾和宠爱。“天水”这个地方果然如它的名字,可谓名副其实的陇上“小江南”,地脉氤氲,人杰地灵。因此,来自甘肃天水的叶梓,至少在气韵上与江南的苏州是相通的。但毕竟西北多山,以厚重内敛为性格底色,根在西北的叶梓,骨子里更多的是山的沉稳和含蓄。在西北的物候人事中长大,又在苏州生活多年,异质文化的碰撞和交融,让叶梓的文字能为读者呈现一个“独特”视角下的立体文化世界——既充盈着江南的柔美和灵气,也潜藏着西北的雄风和大气。是南方的,也是北方的。是历史的,也是正在发生着的。他的文字,是集山水之美、风物之美、劳动之美的美美与共的人文解构。 至少,当代际更替,无数记录者的文字还在,当未来的人读到这些密布质感和充满活力的文字时,依然能从中感受到萦绕在人类文明之河上,古老而丰盈的元气。江南的苏州,凭借来自陇上“小江南”的叶梓之笔,将它举足轻重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意象,已留在了纸上,更将留在有幸读到它的读者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