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岩

在我既有的阅读经验中，于红彬的《童声渐远》多少有些“另类”。这不仅指作者的身份，也包括这本书从内容到文本所带给我的“意外”。

我和于红彬相识时间不长，交往也不算多，但他的热诚义气令我印象深刻。他自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且身上有担子，时间于他是金贵的。但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也是一个颇有行动力的人。当他把60余篇记录儿时家乡生活的文稿拿给我，方知他此前说过的“要出一本书”断非虚言。从《拔猪草》到《放牛》《拜年》《串亲戚》，从《滚铁环》到《榆钱饭》《纺纱车》《盖新房》……细细读过书中的每一篇文章，20世纪七八十年代豫西南的乡村图景，如一幅幅黑白版画，在我眼前徐徐展开。古道热肠的乡里乡亲，传承久远的风土人情，天性真淳的童年伙伴，艰难岁月中奋力生活的父母……人间事，烟火气，甜酸苦辣，素朴如白描的文字，不仅真切呈现了40多年豫西南农村的点滴变化（实际上也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山乡巨变的缩影），还让我们看到了普通中国农民身上，那种向上生长的力道和向下扎根的韧性——艰难中怀揣希望，辛劳中不失乐观，年年月月，日复一日，用生命灌溉着土地，又以土地滋养着生命。

诗人、拉美现代主义文学的开路先锋何塞·马蒂说过：“我不是用学院的墨水写作，而是用我自己的血写作。”对于一个写作者而言，最厚实的底稿来自经历，最诚挚的文字源于生活。接受过学院训练的写作者，固然更长于驾驭文字，具有宏大叙事和深刻思想的文学作品，或许能带给人启悟。但我依然确信，唯有带着生命悸动，从血液中流淌出的文字，最能打动人。于红彬的作品，是他走出家乡，经历了人生的历练和成长，在已届中年之际，望乡思亲，眷念故土，思所来者的动心之作，虽无华彩，却有着不事雕琢的天然。乡村生活中的人情世相，细微琐屑的日常情景，又苦又乐的童年记忆，在他的笔下散发着浓郁的“土”味，带着热腾腾的生活气息，读来如端起一碗农家自酿的苞谷酒，乍喝一口平淡无奇，咽下去，连肠子都能热起来。这也是于红彬的作品让我在“意外”中深受感染的原因吧。

刘勰《文心雕龙》云：“繁采寡情，味之必厌。”一部作品的辞藻无论再怎么华丽，倘缺少了真情实感，必然读之无味，令人生厌。与专业作家相比，无论从“意识”的角度，还是“技术”的角度，于红彬的写作无疑是稚拙的，但这种稚拙相对于书中所呈现的内容，反倒成全了他。这是生活给予他的馈赠，也足见他的家乡，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豫西南乡村，乃是一片滋养生命的沃土。我愿藉着这本书的出版，祝福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祝愿于红彬在今后的岁月中，因着这块土地的滋养，耕耘不辍，在人生中有更多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