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森

在虚构性的小说创作中，周瑄璞用《芬芳》延续了《多湾》；在纪实性创作中，周瑄璞则用《大周表情》延展了《像土地一样寂静：回大周记》。近几年，周瑄璞致力于建造纸上的“大周”，向读者展示了她的取材之源与创作风格，也为大周村注入更多文学意味，让这个“大地上一个小小的角落”进入更多读者的视野。

新作《大周表情》是周瑄璞深入大周村的又一写作成果，既充分说明了乡村故事的茂盛与稠密，又有力展示了非虚构写作的可持续性。这部新作以“表情”冠名，看似取材偏于表面，实则是一种“深描”。相比于《像土地一样寂静：回大周记》，《大周表情》表现出以下三个特点：一是选材集中，二是人物众多，三是情感丰富。

在《像土地一样寂静：回大周记》中，作者的笔墨是多线条的，所写主题并不一致；在具体对象的选择上，作者多写自己熟悉的人与事。如在《稠密的村庄和心事》《颍河的前世今生》《京广线》等章节中，作者着重从地理、交通、民俗等层面对大周村的存在状况进行描述，至于《童年伙伴今安在》《真名周大国》《周涛超市》《耕读王永杰》等篇章则是写故交的人生历程。在《大周表情》中，作者除在首章《一路走来》关注历史与延续、经济与文化、生老和病死等问题外，其余章节都是以人物为中心，通过人物铺陈故事，通过故事呈现人物。因此在我看来，《大周表情》的选材更为集中，而这一处理方式与作者的写作意图有关。

《大周表情》的写作仍以大周村为中心，却不再局限于大周村内部。随着走访的深入，越来越多的人物和故事进入作者的视野，支撑了作者的写作。在《大周表情》中，既有以秋风、秋香为代表的乡村干部，也有小洁、大妮等普通乡村女性；既有安清、朱语庆、周宗信等外出闯荡者，也有尹忠安等乡村的沉默群体；既有长寿老人邓桂玲对历史沧桑的见证，也有梁秋菊等三代媳妇携手谱写家庭和睦的佳话……每一个人物，都关联着一个特定的身份与时代，也紧扣着一段别样的社会状况与人生故事。

在秋风和秋香的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乡村女性的成长、奋斗，还可以了解现阶段的乡村治理。安清等外出闯荡者，勇敢地走出大周村，几经沉浮，凭借个人的能力在城市立足，却不忘本，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人，谱写了一篇篇普通人的奋斗华章。在尹忠安的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乡村中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存在。尽管由于种种原因，很多问题未能得到深入呈现，但从已有的讲述中，这一群体的生活经历与状态，还是能够让我们了解其中一二，并不免唏嘘。《南院梦圆》与《像土地一样寂静：回大周记》中的《曾经的盖房大计》相呼应，不仅具象地描述了如今的乡村建房过程，还展现了建亚哥等人的良好品质。

“人”不仅是物质性的存在，还是情感性的存在。《大周表情》中的许多人物都曾面临过物质的匮乏，但情感却始终是他们最为坚韧的支撑。大国是大周村的名人，却突然撒手人寰，留下小洁独自应付生活。为了与大国在一起，小洁不顾家人的极力反对，表现得非常果敢。婚后，由于大国的身体原因，小洁无节制地付出着，未能享福。大国去世后，小洁仍然辛苦劳作，对大国的思念丝毫未减。如果没有真挚的感情，很难想象小洁何以如此付出，又何以如此深情。树功夫妇虽然一直在还债的路上，但他们夫妇之间的互相体谅、他们与儿女间的相亲相爱，使他们一直保持乐观心态，期待新的生活。在一个普遍贫困的年代，梁秋菊老人能够为四个儿子分别娶到媳妇，已属不易。在长达数十年的时间里，婆媳之间、兄弟之间、妯娌之间同甘共苦、互相体谅、彼此包容、和睦相处，更为难得。随着第三代人陆续成家，好的家风得到了新的传承，更多美好的故事正在发生。

在阅读《大周表情》的过程中，我常常被这些普通人的故事与情感所触动。普通人的经历因人而异，但情感却具有相通性。当我们被某一情感所感动时，有可能恰恰正是我们所缺少的。书中，作者还有不少笔墨用来感慨和议论，固然是针对特定人物和特定事件，却也不过是对常识或常情的召唤。

无论是在正文中将笔墨对准一个个大周村的鲜活人物，还是在后记中对具有群体性称呼的大周人做出平视性的解读，都可以看出周瑄璞的情感抱负。事实上，越是指向范围更广泛的概念，人们越容易对之做出主观的、单一的、片面的、固定的认识与评价。周瑄璞《大周表情》讲述的这些人物故事，大周人在大周村内外、河南省内外的奋斗，大周人表现出的热情、质朴、勤劳、韧性、智慧，都令人感动。周瑄璞在《大周表情》中对大周人的描摹，不仅是大周的、乡村的，也可说是中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