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旻家

世间的古柏，凡名重者皆有由来，像桥山的黄帝手植柏、白水县的仓颉手植柏，或因人或因事为人们所传颂知晓，接受世人敬仰膜拜。栖霞古柏就在我家乡的一个山村，那里群山环抱，最为显著的特征便是三条自西而东的山岭裹挟着两条不大不小的河。

栖霞古柏就藏在最南侧的一条山岭里。山岭起于东南，绵延数十里，最后直插洛水当中，形成了戛然而止的山势，巍峨雄浑，被人们称为“龙头”。被“龙头”挡住了去路的洛水，也终寻了一个窄处奔流东去。因“龙头”的突然拦截，不知何时，这里形成了较大的冲积平原。数十年前的一场大水，彻底改变了这里的地貌。那场大水直逼得洛水的两条支流倒灌数里，冲出的水位线在“龙头”的很高处。后来，扩修道路，开山炸石，“龙头”被劈出一个豁口，路基接近了当时洪水的水位线。如今，翻修的道路成了连通相邻四个镇子的要道，高速公路也在旁边架起，直通河南卢氏县。

儿时，站在山岭上，盛夏时节，云低水清。云朵映在河里如天空倒垂，那景象至今未在别处复见。至于每在夜静、清晨时，远听水声，更是常事。压根没去过山岭之巅目睹过洛水的村民，也都在心里知道，不远处有一条大河。

另外两条山岭为孟岭、全岭，中间有河隔开。河不大，极旱时却不曾断流，是我小时抓鱼摸虾的天堂。汛期，由于沟谷逼仄，水势极迅猛，我上学时如遇险关。山岭绵延，土壤肥沃，可以种植许多农作物。多年前，沟底的田里竟种有水稻，岭上的低洼处也曾有几眼泉水。桃子、杏子、苹果、梨以及棉花、芝麻、小麦、玉米等都能在这里生长得很好。因为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这里的烤烟品质绝佳。

自“龙头”顺着山势到古柏所在的一段，是为庵岭。那山险峻，隔一段就有一个大包鼓起，陡峭雄浑。庵岭上并无人烟，是目之所及距离最近也是最高的一座山，当地人叫它老山坡。太阳每天从庵岭尖尖上一露头，孟岭和全岭就活泛起来。早已下地的农人依此估摸着时间，花草树木自由生长，六畜兴旺。鸟站在房檐上，坡林里有野鸡野兔。

庵岭上的走兽无人见过，那远处的石窟，人们称之为老虎窑、豹子洞。偶尔会有硕大的猫头鹰出现，展着双翅，伸着利爪，盘旋在村子上空。

庵岭之所以为庵岭，也许是因为古柏吧！古柏旁曾是有庵的，那样没有人烟的山岭，却得了个风雅之名。古柏生在庵岭一侧，周围有十几户人家，分散在古柏周围，有的在前，有的在后，有的在左，有的在右。

山下有两条路可以到达古柏跟前，一条是崎岖小路，十分险峻。小学时，一位同学的家就在古柏旁，他天天说“先有柏，后有观，然后才有洛南县”。终有一天，我忍不住行了十多里山路随他到了树下。只记得路上不时要跨过河水，河水不大。蛇奇多，一路遇到十几条。

另一条便是官道，其形状像个葫芦。汽车从山口驶入，越入越宽朗，忽然紧后又宽阔起来。车子七拐十八弯地爬坡，在山间缠绕。到了山巅，地势一下平坦了许多，抬眼古柏就在近前的高台之上。古柏被包裹在庵岭之中，周围群山环绕。有人说，这是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藏了这么一棵柏树。

在当地，与古柏有关的名字很多，柏庵、柏镇庵，页山古柏、大柏树，等等。柏镇庵是有历史气息的，因古柏而建的庵不知在何年月被岁月淹没。史料记载，自元以后，此地有栖霞观，古柏遂被称为栖霞古柏，此后声名鹊起，广为骚客吟咏，清时列为洛南八景之一。现庵、观皆不复存在，唯古柏苍翠挺拔。据专家考证，古柏已逾五千岁。

古柏深藏山中，自然生发，一千年、两千年、五千年，如老者禅定，只顾修为，吐纳生养。几千年过去，存留了口口相传的几段几近神话的传说。十里八乡的人都坚信，古柏已经成了神树。

多年后，当我再次去拜谒古柏的时候，葫芦沟的道路加宽了，古柏有了专人养护。古柏周围的村民都迁至山下。

我举目向上，古柏苍翠依旧，仍保留着那风雨洗礼过后的气定神闲，独立于山间，与山川气脉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