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辉
我的家乡枣园村，在胶东半岛栖霞市庙后镇。
这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山村。村里河网纵横，一座座桥横跨在庙后河上。这些桥中，我唯独对村中间的五孔石桥印象最为深刻。
这座东西走向的五孔石桥，由中间向两边逐渐降低，如虹卧水，引来清凉长风不断。在我刚刚记事时，河面上本来没有桥，村里人出行，首先要跨过仅有一米多高的漫水桥到东岸的公路。说是桥，其实只是由几块石头上铺几块石条而已，每当雨季，漫水桥就会淹没于水中，阻隔了河西岸居民的出行。两岸的居民有什么事要说，只能隔岸大声喊。
石桥的修建，源于一次事故。记得在我六岁那年，河水从上游狂泻而来，有一位青年不幸落于水中，生命危在旦夕。本家三伯伯在河岸上追着青年跑，瞅准机会，一把将青年拽出水面。青年得救了，而三伯伯却不幸坠入咆哮的洪水中，待找到时人已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全村人无不为之流泪。后来，县里拨款加上村里人集资，建成了现在的这座五孔石桥。桥上安装了栏杆，桥面由青石铺就而成。
某年秋天一日清晨，我站在桥上，脚下几块特意保留下来的条石，经过半个世纪的踩踏，已经光滑如冰，泛着幽幽的青色光芒。这是经历了半个世纪打磨留下的岁月印记。桥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开着小货车去山上采摘苹果的，有拉着一车苹果去售卖的，也有送孩子上学的，一片繁忙的景象……不一会儿有风吹来，风中夹带着海的味道和各种花草、瓜果的芳香，渗入心肺，久违的清爽和甜美令人心旷神怡。风，渐渐地大了起来，我突然生发出一种“借我一双翅膀，我要随风一起去徜徉”的激情。我倾耳聆听，风声中似乎还携带着吆喝声、叫卖声，仿佛穿越时空，把只有大都市中才有的人声鼎沸、喧嚣不已的场面呈现在我的眼前……
五孔石桥，是繁忙的桥。一辆辆满载着日常生活用品，如农具、茶叶、瓷器、铁器、服饰，以及从全国各地前来收购苹果、梨等各种瓜果的车辆从桥上驶过；一队队忙碌的村里人，或者邻村来赶大集的村民，还有走亲访友的人们，络绎不绝地从桥上走过。他们的脚步，或匆忙或沉稳，就像桥下奔腾的河水川流不息。他们步履不歇，那是因为他们明白希望就在桥的彼端。只有迈过了这座五孔石桥，就可以到达桃村镇、庙后镇，或者还可以如自己所愿，到达他们眼中的“大都市”烟台，就能赚来更多的钱，兑换成一沓一沓的金钱，购买所需物品，以满足自己的生活之需，从而让生活变得富足、美好起来。
秋阳失却了盛夏时的酷热，给人暖暖的感觉。我想寻觅过往的痕迹，可是唯有脚下仅剩的几块条石泛着幽幽的青色光芒，其他已变成了岁月的记忆，已被时光之风吹得无影无踪，淡出了村人的视野。如今，桥上行人络绎不绝，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满足；桥下河水漫漫，河中的芦苇已微黄，随风摇曳着身姿，宛如海浪一般此起彼伏，甚是美艳。五孔石桥，就那么横跨在庙后河上，不动声色，任由踩踏，任由各种吨位或轻或重的车辆或急或慢地驶过，也任由回忆它的过往、想象它的未来。
我走下桥，沿着一条宽敞的街道，向西边的老居住区走去。本想重新领略这座生我养我、建村三百年的村庄的古朴和幽静，但呈现在我眼前的却是一排排整齐的砖瓦房，有的人家还盖上了气派的二层别墅；整洁的水泥路，不见了岁月的沧桑。向桥东的新居住区看去，原来只有三十多户村民的地方，已经是住着二百多户村民的打卡地，热闹非凡。村里一位年近八十岁的老教师说：“枣园村的繁华，都是这座桥带来的。”
这座古老的村庄，河道疏通了，水变清了；街道硬化了，整洁了；村里与外面的联系也紧密了，前来购买土特产和贩卖各种瓜果的人多了。昔日与世无争，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静生活的村庄，变得热热闹闹、生机勃勃。如今的村里人，已有半个世纪不用再踏水过河了。这座充满活力的生态旅游村，热闹喧嚣的景象，大概要赛过当年的县城吧？
家乡的五孔石桥，名曰枣园桥。枣园桥，永远不会寂寞！
石桥 IC photo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