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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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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分合合“七君子”

日期: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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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七君子图》现藏于苏州博物馆,这是开篇之作赵天裕的《渭川之竹图》局部。

《七君子图》中吴镇的墨竹图,绘出新竹两枝,细而挺拔。

《七君子图》中顾安的墨竹图,“S”形构图贯穿画面,非常灵动。

  ○马庆民

  苏州博物馆的展厅里,有一幅会让无数人驻足的画——《七君子图》,十余米长卷静静铺开,墨色的竹叶在宣纸上舒展,有的纤细如眉,有的苍劲如剑,有的曲中见刚……如果你凑近些,你会看到卷首三处不同年代的题字:“六逸图”“六君子图”“七友图”。

  为什么一幅画会有如此多名字?要解答这个问题,得先回到画作诞生的元朝。

  元朝是蒙古族建立的王朝,汉人的社会地位不高,许多读书人想通过科举做官,却屡屡碰壁;仕途走不通,他们就把心思放进了笔墨里。而竹子,成了最能代表他们心境的植物——竹子空心,象征“虚怀若谷”;竹竿挺拔,代表“不屈风骨”;即便在寒冬里,竹子也能保持翠绿,就像文人心中不变的气节。那时候,画墨竹是文人圈的“潮流”,但每个人画的竹子都有自己的特点。有的偏爱疏疏落落的几笔,画出竹子在烟雨中的清雅;有的喜欢用浓墨重彩,凸显竹子在狂风中的刚劲。

  《七君子图》最特别的地方,就是把元代六位画竹高手的七幅墨竹“凑”在了一起,像一场跨越时空的“竹子聚会”。六位画家里,有“元四家”之一的吴镇,他画竹时爱用写草书的笔法,竹叶像在风中跳舞;有擅长画弯竹的顾安,他笔下的竹子哪怕弯着腰,也透着一股要向上生长的劲儿;还有留下唯一传世作品的赵天裕,他的《渭川之竹图》里,竹子长在水边长满青苔的坡岸上,蒙蒙的烟雨仿佛能从纸上飘出来……可以说,这六位画家风格各异,各具特色。然而最特别的却是柯九思,他在卷子里画了两幅竹。前一幅小心翼翼,竹叶的排布规规矩矩;后一幅却像换了个人,笔墨挥洒自如,竹叶浓淡交错,连竹竿上的纹理都透着潇洒——这就是他最拿手的“柯氏墨竹”。

  《七君子图》,一开始并不叫这个名字,最早的名字是“竹林七友”,就像魏晋时期那七位志同道合的文人“竹林七贤”一样。这个名字的“诞生”,要归功于清代的收藏家缪曰藻。清朝康熙年间,缪曰藻在其专著《寓意录》中记载了“竹林七友,俱纸本”,可知这幅《竹林七友》,将元朝赵天裕、柯九思、赵原、顾定之、张绅五位大画家的墨竹收裱在同一长卷中;其中,柯九思与顾定之各二件作品,一共七件,得名“竹林七友”。

  可谁也没想到,这卷画的命运,会比画里的竹子还要曲折。乾隆年间,这卷画落到了收藏家乔崇修手里。乔崇修藏了它十年,不知是觉得“七友”不够雅致,还是想让画更“独特”,竟然裁掉了其中一幅顾定之的墨竹,还把原来的“竹林七友”卷首也去掉了。他自己写了“六逸图”三个大字补在前面,给画改名叫“竹溪六逸”——这下,“七友”变成了“六逸”。

  道光年间,收藏家蒋光煦撰写《别下斋书画录》,详细著录了卷中每段墨竹的相关信息。道光年间,收藏家蒋光煦得到了这卷画。蒋光煦是个细心人,他专门写了一本《别下斋书画录》,把卷里每幅墨竹的作者、画法都记了下来,生怕这些信息丢了。可好日子没过多久,很快战火烧到了蒋家,他珍藏书画的“别下斋”被烧毁,蒋光煦又急又气,没过多久就呕血去世了。这墨竹卷也跟着流落到了古董市场,像一片被风吹走的竹叶,不知要飘向哪里。

  幸运的是,它遇到了“伯乐”李鸿裔。李鸿裔是当时有名的文人,他花重金买下墨竹卷,越看越喜欢,并在日记里写道:“重看一遍,幅幅精妙,盖元人墨迹中之神品也。”在他眼里,这哪里是普通的墨竹,分明是元代文人精神的“活化石”。

  李鸿裔之后,这卷画又几经转手,最终落到了清代顾麟士手里。顾麟士是清代怡园主人、大收藏家顾文彬之孙,家传的一座“过云楼”,是近代闻名于世的书画、古籍收藏之所,专门收藏历代书画,享有“江南收藏甲天下,过云楼收藏甲江南”的美誉。

  顾麟士购得了这张长卷后,刚好又得到一张元代吴镇的墨竹横幅,尺寸悉合,取以配入,并著录于《过云楼书画记》中。于是墨竹卷又从“六逸”变成了“七友”。至此,画作重归“七幅”之数,顾麟士为其赋予了最终也是最贴切的名字——《七君子图》。

  岁月蹉跎,随后的顾家几代人,不管遇到多少困难,都没舍得把这卷画卖掉。到了20世纪60年代,顾家人把画交给苏州博物馆保管,想让更多人能看到它。如今,当你站在《七君子图》前,看到的不只是七幅墨竹,更是一本鲜活的“历史画卷”,看到历代文人与藏家共同守护的精神史诗。

  所谓“君子风骨”,不只是画在纸上的竹子,更是藏在心里的坚持;所谓“文化传承”,也不只是保护一件文物,更是记住它背后的故事,让那些美好的精神,像墨竹的清香一样,永远留在我们的生活里。

  下次再去苏州博物馆,不妨多花几分钟看看这幅画。说不定你会发现,那些墨色的竹叶里,还藏着更多等待我们读懂的“君子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