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耘芳
北风阵阵地吹,吹得山顶上那棵银杏树哗哗地响。
片片金黄色的叶子,颗颗银灰色的银杏果从树上飘落下来。银杏树下,邓金锁戴着黑草帽,提着竹篮子,弯下腰,把散落在草丛间的一颗颗银杏果捡起来,装进篮子。
山下开来一辆小轿车。邓金锁明白,这是金山岗茶厂老总明小松的车子。每年到这个季节,明小松总是要到山上找麻烦。
金山岗山不高,四周是一片片茶园。山顶上有棵上百年的银杏树,像把大雨伞撑在山顶上。邓金锁的家离银杏树不远,两间石头砌起房子,后面是金山寺,前面有一口水井、一个石磨、几块菜地。
那年,父亲身体支撑不住,就要离开时,拉住邓金锁说:“房屋再破也是家,一定要把山顶银杏树照看好。”送走父亲,看到山顶那棵银杏树,邓金锁心里酸酸的。金山岗原来住着十几户人家,因山高路远,陆陆续续都搬走了,只有父亲和自己守在金山岗上。喝着水井里的水,用石磨磨面粉、大米过日子。延续父亲的习惯,邓金锁每天早晚,都要扛起锄头,到银杏树底下转转,给树培培土,修修枝。
金山岗土质好,种出的茶香,银杏树上结出的果子多。多年在外地做茶叶生意的明小松鼻子尖,找到村里管事的人,承包了金山岗茶场,还把村民土地流转过来,准备扩大茶园面积。
那天,刚把银杏果收回家,明小松开着车来到邓金锁家里说:“人人都到外面去过舒坦日子,你一个人守着金山岗,天天喝西北风啊?”邓金锁说:“喝西北风也心甘情愿。”说服不了邓金锁,明小松请来挖机,把流转的土地一块块地挖出来,田头地边的银杏树、乌桕树也挖个精光。
北风呼呼地吹,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盖住茶园、金山岗。躺在床上,邓金锁全身瑟瑟发抖,喉咙似刀子在割。大风把木门吹开,风夹着雪粒吹进来,邓金锁把被子紧紧地裹在头上。
“老邓在家吗?”门外传来明小松的喊声。邓金锁伸出半个脑袋一看,明小松提着水果和点心走进来。看到躺在床上的邓金锁,明小松伸手摸摸额头说:“发烧了,赶快到医院看看。”说完,把邓金锁扶起身,整理好身上衣服,背着邓金锁就往风雪中跑。风越刮越狂,雪越下越大。风雪中,明小松背着邓金锁踩着厚厚积雪,高一脚浅一脚地往医院里跑。
来到医院里,医生说:“幸亏来得及时,否则就麻烦了。”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身体慢慢好起来。坐在家门口,看着金山岗四周的茶园,还有门口的水井、石磨、菜园子,邓金锁心想,已经七十出头的人,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担子挑不动,锄头把不稳,还不如把菜园子流转给明小松种茶叶。
大雪停下来,金山岗上白茫茫一片。远处的茶园里,明小松披件大衣到处转。邓金锁喊来明小松说:“门前几块菜地还是流转给你,只是山顶上银杏树要保留下来。”见到邓金锁来个大转变,明小松说:“银杏树不动,还要把水井、石磨保留好。”
茶园面积慢慢变大,明小松在山底下做起几排新楼房,还买了制茶的机械。这天,明小松请来挖机,要把原来通往山顶一条小路拓宽修直。修路要通过银杏树。明小松找到邓金锁说:“还是搬到山下住,把这棵银杏树流转给我,多给你一些流转金。”听说要动银杏树,邓金锁脸黑得像快锅铁说:“就是给个金人,也休想动我的银杏树。”明小松走后,邓金锁扛着铁锹,锄头来到银杏树下,运来石头,把一块块石头垒在银杏树四周,还把土一锹一锹地铲到银杏树下,把银杏树紧紧地包围起来。
风还在吹,不一会儿,邓金锁就捡到满满一篮子银杏果。靠近银杏树,邓金锁想到爷爷。爷爷在兄弟中排行老二,当年大爷爷在金山岗一带打游击,在金山寺里秘密开会,爷爷一个人在金山岗四周转,给游击队站岗、传递情报。大爷带着游击队、跟着红军去了北方。大爷走后,爷爷被敌人抓住,杀害在金山岗上。父亲请人把爷爷尸骨偷偷埋在银杏树下。
明小松开车停在邓金锁身边,走下车。不等明小松开口,邓金锁一串钢炮打过来:“别想拆我的房子,毁我的水井、石磨!银杏树不准动一根枝丫!”邓金锁话音刚落,明小松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拿出一块四四方方、黑色的大理石碑,石碑上刻着“烈士树”几个金色大字。明小松说:“你爷爷的革命故事在民间传开了,他是个大英雄。今天把这块石碑立在银杏树前,让后人永远记住他。”
看到这些,邓金锁身子紧紧地贴在银杏树上,伸出双手直抹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