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兵
《白居易的节日：唐诗里的岁时烟火记》
作者：张勃
出版社：燕山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5年8月
在文化普及读本《白居易的节日：唐诗里的岁时烟火记》中，民俗学家张勃用历史学者的严谨和文学家的细腻，通过白居易脍炙人口的节日诗作，带我们触摸盛唐社会的文化脉搏。这部书不仅是唐代节俗的系统梳理，更是一部以诗歌为载体的历史人类学笔记。从“孤灯此夜情”的除夕到“笙歌处处楼”的上元节，这些具体而微的节日场景，让我们窥见那个时代的生活肌理与精神世界。
白居易的诗歌贯穿其64年人生，像棱镜般折射出唐代节日文化的斑斓光谱。当其他诗人描写宫廷守岁的繁华或民间驱傩的热闹时，白居易却以返璞归真的笔触，写尽了唐时节俗的普遍意义。书中，作者通过比对“白诗”与《大唐开元礼》等文献，揭示唐代节俗的双重性：既有国家礼制的庄严框架，又充满个体生命的温度。
全书像一幅精心设计的文化地图。上篇按白居易人生轨迹展开时空叙事，下篇深入节俗肌理。在宿州避乱章节，作者通过《除夜寄弟妹》中一系列细节描写，解析了战乱时期节日习俗的变异与坚守。长安求仕部分则对照杜审言《守岁侍宴应制》，展现了士人在宫廷节庆中的文化表演。这种微观史学写法，让我们既能看见元日朝贺的宏大场景，也能触摸诗人湓浦望月时的孤独心境。而38幅古画复刻插图与唐代休假指南的精妙搭配，更让历史考证变得可触可感。
书中，张勃充分论证了白居易节日诗的特点。她认为，白居易的节日诗如同一面棱镜，将盛唐的光谱折射为个体生命的细碎流光。在《正月十五夜》中，他既写“灯火家家市，笙歌处处楼”的集体狂欢，又以“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的笔触，捕捉到游子与明月相逐的孤独剪影。这种双重叙事在《重阳席上赋白菊》中达到极致：“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诗人以菊花的孤傲自况，将节日喜庆转化为对生命凋零的凝视。张勃的解读则进一步揭示了更深层的文化密码：白居易的节日诗构建了公私交织的情感场域。上元节的灯火既是帝国威仪的象征，也是他乡游子望断天涯的坐标；重阳登高的菊宴既承载敬老传统，又成为他仕途沉浮的隐喻。这种矛盾性恰恰映射了中国节日文化的本质——在集体仪式中安放私人情感，在时间循环里确认个体存在。当现代读者在中秋吟诵“东南见月几回圆”时，完成的不仅是文学鉴赏，更是一场跨越千年的情感契约。白居易以诗为舟，将节日从历法刻度转化为文化基因：那些关于团圆、别离、欢庆与沉思的瞬间，通过平白如话的诗句获得永恒。这种传承不是静态的复制，而是如长江水般的流动——每一代人都在自己的时代里，重新打捞这些诗句中的月光与菊香。
本书在解析“白诗”的学术价值之外，更以文化传承者的自觉，探讨了唐代节俗对当代的启示。作者对比白居易时代与今天的休假制度，发现中唐已有“岁假七日”的明文规定。书中对中秋玩月习俗的溯源尤其精彩，从“西北望乡何处是”的诗句出发，梳理出唐代赏月活动如何由文人雅集演变为全民风俗。张勃在结语中写道：“白居易封存在诗中的节日温度，至今仍能温暖中国人的情感。”这种跨越千年的文化共鸣，拉近了全书与读者的心理距离。
从学术视角看，《白居易的节日：唐诗里的岁时烟火记》填补了唐代节日文化研究的若干空白。作者首次系统梳理了白居易全部节日诗作，建立起诗人创作与历史语境的精确对应关系。在方法论上则突破传统民俗学的单一维度，将文学分析、历史考证与人类学观察熔于一炉。比如对重阳菊宴的解读，既考证了《礼记》中季秋之月的古老渊源，又结合“白诗”白头翁入少年场的鲜活描写，展现节日习俗的代际传承与变异。这种以小见大的研究范式，为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延续性提供了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