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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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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报纸名称:西安日报

永远的路遥

日期: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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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8 西岳       上一篇    下一篇

  □白忠德

  不觉,路遥离开33年了,可我依然对他怀着特殊的敬仰。

  当代陕西作家中,路遥作品是我接触最早的。1988年夏,我们在山坡上给红苕地锄草,中午歇气时大哥打开收音机,里边响起一个浑厚的男中音,播的是《平凡的世界》。我竟一下子迷上了,忘记了炎热、劳累和饥饿。那时我啥也不懂,什么也不想,似乎没一点爱好,却喜欢上了这本书,以及书中的人物孙少平、孙少安、田晓霞。

  后来,我把的《平凡的世界》至少读了三遍,从孙少平、孙少安身上看到自己的人生轨迹与奋进的影子。他的《人生》看过好几遍,第一遍是在书店站着读完的。1993年,我上大学后才知道路遥一年前已经去世了,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我五次到路遥墓前拜谒,静思默想,接受洗礼。路遥逝世十周年祭日那天,我对着路遥墓鞠了三个躬,对着路遥好友、张罗路遥墓地和纪念馆的诗人曹谷溪鞠了三个躬,对着出席纪念仪式后离开墓地的一外国路遥研究专家的背影鞠了三个躬。

  我也曾策划组织师生向路遥养母捐款,带着六名学生将善款送到延川县郭家沟李桂英老人手中。那年春天,坐落于延安大学校园的路遥铜像被盗,我愤怒极了,抓起电话打给延安好几个部门,强烈要求他们尽快破案。几年前全国散文作家采风团到陕北时,由我建议并领着大家来到路遥墓前,我带头绕坟三圈,鞠了三个躬。大学毕业第二年,我第一次只身赴陕北朝拜路遥墓,后写出《拜谒路遥墓》,最能言明自己对路遥的敬慕。文章的结尾是:“现在,我终于站在这位精神教父、文学导师的墓前,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大脑一片空白,纯洁得如同一张白纸,不敢存有一点私心杂念,整个身心都被一种摄人魂魄的力量裹挟着。我直直地久久地站在碑前,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绕坟三圈,又对着墓碑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而像我这样的路遥谜,全国不晓得有多少。他们默默地阅读路遥和他的作品,推介、传诵着自己心目中的“神”。他们是自发的,非官方的,更非商业炒作,算作平静中的潮涌,最为可敬。多家机构所做的多个调查、公布的多份榜单,都有路遥的《人生》或《平凡的世界》,甚至两个同在。而网上也有说路遥及其作品有啥不足,若是有人挑出来,便会有人站出来。这么说,只是想证实路遥在读者中的受欢迎程度。

  路遥深爱着生长他的那片黄土地,像中国现代作家沈从文一样,把普通人当作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讴歌他们身上的人性美。他的作品为我们这些农家子弟带来了难得的温暖和奋进、拼搏的勇气。他把读者奉为上帝,真正为读者写作,但他没有去媚俗迎合,更没有愚弄、欺骗、毒害读者。他那对待人民、文学、读者的态度与做法,以及洋溢在身上的英雄气质,永远值得我这个业余写作者去学习追随,丰润心灵,崇高精神。

  我知道,路遥从大学毕业到逝世,一直工作生活在陕西省作协。记得刚进入大学那个秋天的下午,我和一位同学相约从咸宁中路步行到建国路83号,已是六点多,工作人员下班了。省作协大门敞开着,门口很安静,没见门卫,没人进出,唯有一只小麻雀在旁边低头翘尾,发出唧唧细碎的声响。

  我俩站在大门口,朝里张望,院子很小,很破旧,不像个出过很多大作家的地方。心里生出许多失望,却不敢迈进一步,就那么傻乎乎地“瓷”在原地。脑子却活泛起来,想象着路遥那不高大却敦实的身子,偎在一把破藤椅里,歪着硕大的脑袋,半张着嘴,发出均匀的呼噜声,手里还抓着半个馍馍和一截大葱……

  “这么破烂的地儿能出大作家,实在想不通!”同学用肘子碰了碰我的胳膊,轻声说道。“大作家嘛,自有大的地方!”我沉思了好久,才蹦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我看过《早晨从中午开始》,路遥过得很朴素,他不在乎外在的东西。”同学也是个路遥迷,读过路遥的全部作品。“我们进去看看吧……”“算啦,我还没做好准备……”一个雨点啪地砸到我头上,我竟然没有意识到,同学大叫一声“下雨了”,扯着我的袖子就往学校跑。

  大学期间我们再没去过,同学“还没做好准备”就毕业回了家乡,谋了政府机关的差事。我也是时隔八年后才踏进省作协的大门,是为编辑出版学生作品集而找评论家李星作序……时间是鹰,在空里疾飞,转眼过去了。

  33个年头。这期间,文学经历着令人叹惋的边缘化阵痛,但我以为这是暂时的,因为文学的神圣还在,路遥还活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