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坤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为了防火、透风、遮阳，旧式民居常会筑起高高的封火墙，既有实用功能，也蕴含着丰富的文化特征和审美内涵。
封火墙，特指高出屋面山墙的部分墙体，也写作“风火墙”。依据墙垣形状，民间古建中常见有马头墙、马鞍墙、镬耳墙、五行山墙和观音兜等几种样式的封火墙。
“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雕花窗”，是江南徽派建筑的显著特征。马头墙形如马头，高低错落，轮廓随屋面砌成阶梯状，可分为一叠式、二叠式……最多为五叠式，又称“五岳朝天”。墙面一律刷成粉白，墙头覆盖小瓦，素雅大方。
垛头顶端安装“座头”，也叫“马头”。有雕成喜鹊尾巴的“鹊尾式”，安装哺鸡、鳌鱼等鸟兽砖雕的“坐吻式”，嵌有方斗形砖块的“印头式”等，都具有美好吉祥的含义。又有“金印式”“朝笏式”马头墙，表达主人读书做官的理想抱负。马头墙参差起伏、气宇不凡，既能防火，又有韵律感。站在皖南山中，眺望宏村、西递、唐模或呈坎等古村落，一片片巍峨高耸的马头墙，就像万马奔腾，自有一种动态美感，更象征着宗族的蓬勃生机。
闽派建筑的标志性元素是马鞍墙，同样因形似而得名。马头墙与马鞍墙外形上的主要区别，在于前者沿屋面呈阶梯式，后者则做成有弧度的流线型。马鞍墙分弓形、鞍形两种。弓形马鞍墙，将山墙做成倒弯弓形，脊顶水平，与倒弯形相连，上覆三层瓦片，两脊角雕出花纹图案，向上翘起。鞍形马鞍墙，则将脊顶做成凹形，脊顶两角与高翘的两个顶端墙角遥相呼应。这两种马鞍墙有时同时并存，在翘角处做有灰雕，雕上祥云、如意、卷草、福寿或神兽等吉祥图样，象征祈福镇邪，寓意平安如意。
粤派岭南建筑中的镬耳墙也有弧度。与马鞍墙不同的是，镬耳墙的墙脊并不水平或成凹形，而是有锅耳一样的弧度，其得名也源于此。镬是古代的一种大锅，故也叫锅耳墙。这种房屋，在古时只允许取得功名的官宦人家建筑，因锅耳象征着官帽的两耳，取意前程远大，传说能护佑后代仕途顺畅、富贵呈祥。砌筑镬耳墙，均需打磨过的青砖，以灰塑封固，处理收口的工艺难度也高，墙头还要嵌以砖雕，雕上花鸟虫鱼、人物传说等立体彩画，为墙壁增添生命气息和艺术活力，造价较高，故有“千两黄金万担谷，夜夜笙歌镬耳屋”之说。镬耳墙一般呈灰黑色，黑色对应五行中的“水”，水能克火，房顶有龙船脊和风水牛，皆有防火、亲水的文化意蕴。
在闽南、潮汕等地区，将山墙赋予风水意义的五行山墙，是最具特色的封火墙。“金”山墙头圆而足阔，有一个大弧；“木”山墙头圆而身直，弧线又窄又高；“水”山墙头平而生浪，墙顶由三至五个弧线组成；“火”山墙头尖而足阔，形状带有锐角；“土”山墙头平而体秀，有平整的顶端。按形态可概括为“金木水火土，圆陡长尖平”。过去建筑住宅时，需根据主人的生辰八字，选择相应的山墙形式。除了看起来更富于变化，也寄托了民间的风水学意愿。五行山墙借用了马鞍墙和镬耳墙元素，但绝不相同。
那年我在上海浦东召家楼古镇，看到当地的封火墙，自檐口起随屋面呈曲线升高，做成开口向下的抛物线形状，极类观音菩萨头部围着的遮风兜，也叫“观音兜”，有祈福保佑、风调雨顺之意。相比以上几种封火墙，雪白的“观音兜”更显得飘逸流畅，装饰性也更强。在上海的川沙古镇、浙江的乌镇、南浔还有无锡的惠山古镇等江南民居中，都能看到这种“观音兜”。观音兜原指清代的一种风帽。在《红楼梦》中，“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一段，三姑娘探春就“围着大红猩猩毡斗篷，戴着观音兜”。1987年同名电视剧中，史老太君和姑娘们均头戴观音兜，撑油纸伞，映着满世界的雪景，鲜妍而俏丽，让人观之难忘。
行在古镇老城，闲时走街串巷，面对哪怕斑驳陆离的一幢老宅，沧桑的封火墙依然坚固。墙上那些花纹与装饰，仍在无声诉说着主人对幸福生活的憧憬，依然能让人感到老宅里的欢乐与家族聚居的温情，哪怕衰败了、没落了，那些青砖黛瓦、白墙灰塑、雀替牛腿，以及浮现其间的种种吉祥图案，都是一道独特的风景，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缩影，让人在仰视观赏的眼眸中，进一步增添文化自信，领略东方建筑的无限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