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正伟
《消息》是著名作家贾平凹最新推出的一部笔记体小说。这部小说的结构不同于以往的长篇小说，它由93篇彼此独立、又相互关联的短篇小说组成。这种别具一格的创作模式，本身就包含了作者对人间万象的诗意表达。作品以山川风物为载体，以独特的回望视角与诗性笔触，将历史与现实、自然和人文融为一体，经由文学想象与记忆的淬炼，勾勒出一幅斑斓馥郁、笔断意连的当代“山居图”。
作品以晋陕大峡谷奔腾浩渺的黄河水为切入点拉开了故事的序幕，展开了作者丰富而独特的文学想象。这种想象，是通过“消息”来实现的；而“消息”，又是通过语言来表述的。“消息”不仅是关联每篇小说的纽带，更是作者借以挥洒才情的媒介。通读《消息》，笔者以为它在语言上有以下特色。
首先，《消息》的语言朴实而清澈。在《地主与麦客》中，作者说：“他（老郑）爷爷给他父亲交代：第一，我是上门女婿，先天不足。第二，再不养驴，但你和你儿年年要给驴骨头架子坟烧些纸。第三，下雪了不要把雪填到院子的井里。”老郑爷爷之所以会吩咐儿子要给驴烧纸，就因为他对驴心存感恩和愧疚。原来，在料理郑老太太后事时，爷爷把驴抵债后让事主家吃了。故事中的驴骨成坟，暗合了“取其力、敬其魂”的农耕伦理，爷爷要将其遗骨转化为一种精神图腾，让后世铭记。不仅如此，爷爷的遗言还将小说的三要素高度糅合在一起，使原生态的语言成为不可或缺的“文化底色”。
其次，《消息》的语言充满诗意与想象。《谢小白》中有这样一句话：“河水还有立起来的时候啊，远处崖头上的瀑布就是立起来的河。”这种观察、想象和感悟的完美结合，不仅准确地描绘了瀑布的形态，同时还赋予了它深刻的内涵。同样，《黄河晋陕大峡谷》中也有这样一段描写：“世界上的路首先是水走出来的。黄河远行，也把黄土带去，送给了河南，送给了山东，送给了一个华北平原，却使黄土高原支离破碎。”这句话将黄河走向与生态变化联系起来，又将历史必然与现实无奈高度契合，营造出一种黄土高原特有的骨感。
其三，《消息》的语言充满隐喻与哲理。作者在《双合墓》中说，“韩山谷川的风俗，人活到五十就要给自己箍墓。夫妇俩的箍双合墓，即一个寝口两个墓室。箍了双合墓，却常常是一个先去住了，另一个在十年或二十年后才去住，几乎没有同时死的。”这种“生同衾、死同穴”的愿望想法，甚至比爱情本身更具说服力。《隔河两村》有一句很有意思的描述：“狗都是有主儿的，差不多的狗长着长着面相就像是了主人。”狗和主人长年累月地生活在一起，潜移默化中，二者的面相及行为举止都趋于“神似”，就像两个有“夫妻相”的人一样，既有情感共鸣的隐喻，又有社会关系的留白。无疑，这是跨越物种的“情感共生”与生物解码。
《消息》的语言构建，是作者多年积累及多次采风的结果。它并非单纯的技巧炫示，而是“大地气息”的自然流淌。当“风从秦岭来”时，语言已成为一种超越现实的工具。《尖角村》中佟三椽的好吃懒做，《长舌》中何课文的能说会道，《谢小白》中柳立坤的一厢情愿，《裴氏》中主人公的乐善好施，无不是以凝练的语言取胜的。这种让语言焕发光彩的创作，恰似一幅当代“清明上河图”，不仅让作品深深地植根于乡土，又让它折射出西部特有的文学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