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蔚
我的姥姥喜欢读书。但她年轻时工作和家务两头忙,难得有自己的空闲时间。姥姥离休后,便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读书看报生涯。
记得小时候,姥姥家的茶几上总是堆满各类报纸和杂志。她喜欢阅读时政新闻,也喜欢读那些有关历史和养生保健方面的文章,遇到特别喜欢的还一字一句抄录下来,记在几本颇具年代感、比我妈妈年龄还要大的笔记本上。每当读到不认识的字时,总是翻开一本泛黄的、用胶布修补起来的《四角号码字典》,仔细查找,然后再工工整整地写下来。
受姥姥的影响,我也喜欢书和文字。小时候,我最早的识字启蒙,就是姥姥的那些报纸杂志。姥姥教我识字非常认真,就像老师对待小学生一样。有时候,淘气的我把学到的字歪歪扭扭地写在姥姥家的白墙上,从朴拙的“上”“下”“大”“小”,到蜿蜒的“山”“人”,最后再郑重刻下姥姥赐予我的名字——那个据说在户籍系统里撞名概率不足万分之一的三个字,每个笔画都渗透着姥姥从中华汉字里打捞出来的智慧。我还喜欢抓起姥姥桌上那些书报,偷偷将鼻尖埋进字里行间,去感受油墨散发出来的独特香气,仿佛这样就能把上面的字全部记到脑子里。
后来姥姥老了,戴上老花镜也看不清书报上的字了,便买来一个放大镜继续读书。我长大参加工作以后,在书店认真地挑选了一本叫作《抗战家书》的书送给姥姥,姥姥说那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因为我是第一个给她买书的家人。可是姥姥已经很老很老了,再也不能读书了。大多数时候,她总是窝坐在沙发上,双手揣在袖扣里,眯着眼睛静坐,不知是陷入回忆还是睡眠。每当有人来看望姥姥时,她总是喜欢给人家讲那些年代久远的故事,可惜来人总是装模作样地听听,坐上一会儿就步履匆匆地走了。
最终,九十多岁的姥姥在病痛中离开了。姥姥离世后,我继承了她的几件旧物:一只放大镜、一副老花镜、那本脱了皮的旧字典,还有那些密密麻麻写满字的日记本,而更加珍贵的,是她对读书那份矢志不渝的热爱与执着。
我总是在想,姥姥要是在天上也能读书就好了。那样她就能透过书中的文字,看到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看到我曾经走过的路、读过的书,看到家里那依旧摆满报纸杂志的茶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