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虎
斜川湾不大，108国道穿街而过。
久远时，斜川湾是个码头，商贾云集，车马辐辏。后来，渭河向南滚去，离斜川湾七八里，斜川湾就成了街镇。
辛远的老家在斜川湾。说是老家，几十年没住人，房屋破烂不堪，草木葳蕤。辛远从小和母亲在斜川湾度过，父亲在县城上班。辛远在斜川湾中学考上大学，母亲随父亲来到县城。辛远毕业后，也分配到县城工作。
起初，村里谁家有红白事，母亲和辛远就会来随礼、帮忙。时间久了，特别是辛远结婚生子后，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慢慢地就和村里断了来往。几十年过去了，辛远退休，父母年龄也大了。父亲常说落叶归根。辛远明白，父母是希望百年后落在生他养他的斜川湾。前几年，辛远雇人清除了院子的荒草杂树，拆除旧房，搭建了三间彩钢瓦房，还给父母在老家公坟地箍了墓。
母亲心脏病严重，正在住院；按父亲的话说，是有今没明的人了。辛远除了每天在医院伺候，更多的是考虑母亲的后事。这件事把辛远折腾得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他便想起了老同学育德。育德就像辛远的主心骨，拆旧房、盖新房、给父母箍墓，育德都在场；育德是村里的总管，红白事都离不开他。
想到此，辛远便拨通了育德的电话，把母亲的身体状况和自己的难处说了。辛远说，自己几十年不常回家，既没给村里人帮过忙，又没行过礼，担心母亲百年后大家不来帮忙；想近期回来，宴请下村里人。在电话里，辛远又提起了他和邻居宽娃家的事。宽娃家拆房，把他家的沿墙弄得裂了个缝，他打电话让有关机构派人挡住宽娃盖房，让宽娃先修好沿墙再盖；宽娃托人求情，他都没答应。为此……
育德打断辛远的话，说：“那件事你做得就是太过分了，在村里反响很不好。我想，你这会儿请人，估计没人去。”辛远说：“要不，等我妈的事出来了，我给帮忙的人发钱发烟？”育德在电话那头笑了下说：“不敢不敢，你这样做只能适得其反。”辛远焦急地说：“老同学，你说我该咋办呀？”育德说：“你不用管了，这事交给我。”语气里含着坚定。尽管辛远听了育德的话，心里释然了些许，后来还是不放心，又给育德打了两次电话。育德让他不用管，口气还是那么坚定，但他心里总是不实在。有一天，辛远开车直奔育德家，育德最后说：“婶的事，你不用再操心，照顾好她就是了。”
过了几天，母亲去世了。当晚，辛远就在育德电话的授意下，进村响着鞭炮，把母亲的遗体送到家门口。这时，宽娃来了，辛远惊愕了一下，忙给他发了根烟；正要说话，育德带着几个村民也到了。他们把辛远母亲的遗体抬进门，停放在新房里。烧完倒头纸，育德拿起电话叫人。辛远没想到，育德的电话就像命令，刚打完不久，就来了不少帮忙的人。育德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就马上分派任务：挖墓的，联系乐人的，订餐车的，报丧的……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最后，育德一脸严肃地说：“大家听着，明下午起事，后天埋人。事紧，大家今晚回去把县城打工的娃都通知到，能回来就必须回来。”
过了一会儿，育德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把辛远叫到一边说：“巷道窄，搭不成帐篷。你家的院子搭，根本坐不下人。”辛远释然的心忽而又变得凝重起来。这时，育德把宽娃叫了过来。宽娃听了育德的话后，说：“有啥难的？我家门房就能用，明早我收拾一下不就行了？”辛远听到此话，给宽娃又发了根烟，说：“感谢兄弟了。”宽娃笑着说：“客气啥呀？邻家百舍的，谁还没个难处。”
埋人那天，能回来的年轻人，都回来了。当母亲的灵柩随着哀乐，被人们稳稳地抬到龙头灵车上时，辛远的哭声更大了。母亲入土后，辛远正要好好招待大家，没想到不少年轻人埋完人便开车匆匆走了。吃完饭，礼桌的人把礼薄交给辛远；辛远一看傻眼了：没想到村里各家各户都随了礼。辛远不解地看着育德，育德笑着说：“大家还记着你几十年前给他们随了礼。记住，村里还有个习俗：红事叫，白事到。遇到白事，大家只要知道，就主动来帮忙。”辛远听完，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