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庆梅
在民俗展览馆参观时,一台古老的石磨吸引了我。
它厚重的石磨纹理粗糙,齿痕几乎被磨平。经过时光深深打磨的石磨,静立于一个角落里,显得格外沧桑寂寞,勾起了我对儿时有关石磨的温暖记忆。在我儿时的记忆里,人们用石磨研磨粮食,多数人家都备有一台石磨。我祖母家里有一台小型石磨。它坐落于廊檐下的石榴树旁,是祖母家里的老古董。这石磨由青石制作而成,祖母常用石磨磨豆粒,用磨好的豆面做豆腐花。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有祖母做的豆腐花,让我倍感生活的幸福。
石磨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圆形的磨盘,可以转动。转动磨盘上有一个磨眼,用来填入豆粒。下层是和上层同样大小的圆形磨盘,但无法转动,被固定在磨台上。固定磨盘的底部四周连着一圈圆形的磨台,其外围四周有一圈高出磨台的边框,用来盛接石磨磨出来的豆面,防止豆面从磨台上散出去。在磨台的边沿上,有一个伸出的磨嘴,便于将磨台上的豆面清扫到瓷盆里。
石磨的两层磨盘咬合处都有凿出的磨齿,用以咬碎粮食。石磨的固定磨盘与转动磨盘,由一根钢柱套住,钢柱被牢牢地固定在磨盘的中心。转动磨盘的中心有一个磨脐眼,磨脐眼套在钢柱上,便于转动磨盘。转动磨盘的侧面有两个对称的磨窝,将磨窝里嵌入木棍,推动木棍即可以使转动磨盘旋转起来,这种劳作被称作推磨。
每当祖母推磨时,小孩子便欢天喜地抱着磨棍,使足了力气帮忙推磨。祖母将豆粒缓缓地填进磨眼,在磨齿的咬合下豆粒被碾得粉碎,细密的豆面从磨盘的齿缝间散落下来,被磨台承接着。推磨时,石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间或豆粒咯嘣咯嘣的碾碎声,还有我们的欢声笑语声声相和。一曲劳动的歌谣在祖母的院落里唱响,悠长的乡音散落一地。待到豆粒被磨成了细面,祖母将磨台上的豆面清扫进瓷盆里,她爱惜粮食,将石磨缝隙里的豆面清扫得干干净净。祖母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瓷盆,慈祥的面容上绽开笑意,“娃儿们又有豆腐花吃喽。”
我见过祖母用酸豆浆做豆腐花。酸豆浆是上次做豆腐花时预留出来的豆浆,经过发酵而成。祖母用纱布将掺了水的豆面过滤掉豆渣,洁白色的豆汁哗哗地流入小铁锅里。她用大火将豆浆煮沸,再用小火慢熬,并用勺子不停地搅拌豆浆,防止豆浆粘锅,一边搅拌,一边撇出豆浆表面的浮沫。等到豆浆熬熟后,祖母将瓦罐里的酸豆浆均匀地淋入锅中;这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锅里的豆浆瞬间便凝固成了豆腐花。
祖母将热气腾腾的豆腐花盛到碗里,小心翼翼地端到桌子上,将姜丝、蒜泥或辣椒、韭菜酱撒在豆腐花上。洁白色的豆腐花点缀着配料的红绿色彩,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撩拨着味蕾,令我们垂涎。我们安置好桌凳,乖乖地围坐在桌子旁边,静等开饭。滚烫的豆腐花冒着热气,香气扑面而来,我们舔嘴咂舌,都想尽快地吃到香喷喷的豆腐花。祖母怜爱地笑着,温软的语气中带着暖意:“别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花。”她做的豆腐花洁白细腻,口感柔嫩爽滑,既解馋又解饥,令我们百吃不厌。吃完一碗豆腐花,我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心里暖意融融的,多么渴望每天都有豆腐花吃啊!可儿时的生活并不富裕,偶尔吃上一碗豆腐花,于我已是一件十分甜美的事了。
随着经济发展、科技进步,机器加工粮食普及,昔日研磨粮食的石磨闲置下来,成为老古董。如今,睹物追忆,似乎一转眼便瞧见了儿时的小石磨,闻到了祖母做的豆腐花的清香味。往事如烟,并未随风飘散,反倒历久弥香、余味绵长。
石磨悠悠转,豆花清清香。岁月深处的石磨成了我的童年故事,故事里有豆腐花的清香味儿,有祖母的怜爱,亦有石磨磨出的烟火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