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芳
《唐元之间的西域与丝绸之路历史研究》
作者：付马
出版社：北京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5年5月
当“唐元之间”与“西域丝绸之路”这两个看似矛盾的时空概念碰撞时，付马教授用一本《唐元之间的西域与丝绸之路历史研究》彻底颠覆了我对这段历史的认知。这位北大历史系的多才学者，凭借多语言能力和跨学科视野，在汉文史料稀缺的空白期中，用回鹘语文书、粟特文契约等出土文献，为我们拼凑出一幅丝路文明图景。
传统史观习惯将安史之乱后的西域描绘成“文明真空带”，但付马用三章篇幅证明：这恰恰是丝路贸易的“黄金转型期”。书中的“唐元间西域丝绸之路干道沿革图”堪称神来之笔。当唐朝退出河西走廊后，漠北回鹘汗国迅速接管交通命脉，在鄂尔浑河谷建立“可汗的大帐”，将丝路北线改造成“宗教-商业复合体”。更令人拍案的是，11世纪穆斯林商人通过中亚南道渗透时，回鹘商人竟发明出“丝绸期货交易”，用缂丝（一种提花织物）作为信用凭证，这种金融创新比欧洲第一张汇票早了整整两个世纪！
付马对“赤亭城”的个案研究堪称教科书级。这座曾被《新唐书》一笔带过的边陲小镇，在回鹘时代蜕变为“丝路十字路口”。书中的考古数据令人震撼：赤亭城遗址出土的摩尼教壁画中，既有粟特商人的葡萄纹样，又混杂着吐蕃的八宝图案，甚至出现了景教徒绘制的星象图。更绝的是，回鹘统治者通过“城邑聚落三步法”，先继承唐代镇戍体系，再改造为商业中心，最后升级为区域性大城，硬是在天山北麓造出了7座“丝路版曼哈顿”。这种城市运营智慧，让当今某些“鬼城”开发商情何以堪？
书中最精彩的当数“商人群体的兴替史”。付马通过柏林自由大学藏回鹘文契约，揭开了回鹘商人垄断丝路东段的秘密：他们利用摩尼教网络建立“宗教特许经营”，要求粟特商人必须加入“光明商队”才能通行。但11世纪后，穆斯林商人带着伊斯兰金融术反杀。书中记载的“胜金口景教聚落”遗址中，同时发现了阿拉伯银币和回鹘纸币，证明两大商业集团曾在吐鲁番盆地展开“货币战争”。这种商业版“权力的游戏”，比任何商战小说都更惊心动魄。
付马对景教网络的研究彻底刷新了我的认知。13世纪时，景教寺院竟同时为蒙古帝国、西辽王朝、花剌子模提供情报服务。更绝的是，回鹘景教教会通过“宗教特使制度”，让僧侣同时担任多国使节。当读到“胜金口景教聚落同时供奉着耶稣、佛陀和毗湿奴”时，我不禁感叹：这哪是宗教场所？分明是丝路版的“联合国大会”！
合上书页，我忽然明白：所谓“唐元之间”的丝路，本质上是一场持续400年的“文明压力测试”。当唐朝退出时，回鹘没有复制中原的郡县制，而是发明了“城邦联盟”；当穆斯林商人涌入时，回鹘没有排斥异教，而是创造了“宗教混合区”。
历史从不是非此即彼的单选题，而是多元共生的交响曲。付马教授的研究，恰似一盏明灯，照亮我们理解历史、面向未来的新维度。真正的文明传承，从不是简单地复制粘贴，而是在开放与碰撞中，不断孕育出新的生命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