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凌
《太阳落在了哪座山》
作者：乔叶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5年7月
“快走到田边时，我觉得累了，决定躺在棉田里休息一会儿，于是我拨开棉枝，找到了一处平展的地方。那地方不宽不窄的，向下凹成一个小小的槽，我把花布包袱往脖子后面一搁，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就睡着了。”这段文字活灵活现地展现了一个农村妞儿回到田野，被泥土与大地包容的笃定感，而荣获茅盾文学奖的作家乔叶，自称就是这样一个“土妞儿”。
《太阳落在了哪座山》这本散文集，是她在完成厚实的现实主义长篇小说《宝水》之后，专门为青少年读者写的。乔叶以咏叹般的口吻，写下了一名豫北农家子弟随兴而至的“少年游”，写下她在田野上欢快奔走的童年，写下她跟着父母播种、除草、打药、收获的全过程，写了她立誓要靠读书逃离乡村，成年后又不断归来，站在麦田里接上地气，接上灵感与精气神的旅程。书中，乔叶讲述一个人在中年回望少年的万般感慨，这种怅惘，既温暖又冷冽，既宽厚又深沉，也折射出豫北乡亲像地方戏中的人物一般倔强好胜的气质秉性。
这是乔叶写给豫北大地的一封朴素情书，充满哲思。以《刀爱》一文为例，乔叶写乡亲们为果树斫去部分老树皮的过程，行话叫“割圈”，就是削去一圈树干上的韧皮层，在万物生长的早春，限制果树吸收的营养与水分向树冠部分供应，防止果树将养分浪费在徒长的枝条上，这就是果树的“创伤激励法”。讲到这里，乔叶自然而然地有一番延伸的思绪：“一个人如果年轻时过于顺利，就会在不知不觉间疯长出许多骄狂傲慢的枝条，这些枝条往往是徒有其表，白白地浪费了生活赐予的珍贵养分。等到结果的时候，它们却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奉献给收获的季节。”乔叶的感叹从日常细节中延伸出来，经过千锤万打，长出了筋骨，长出了韧性，也让她的文章耐人寻味。
乔叶擅长从记忆深处打捞出自己年轻时的各种思绪，进行自我解剖与犀利自省，这让她的散文摆脱了轻飘飘的田园颂歌情调，而生长出沉甸甸的自我审视，这些自省，来自大地上专注劳作时，那力透纸背的疲惫感，来自“无论如何也要承受这千钧重担”的坚韧。乔叶并没有美化劳作之辛苦，但她也看到了劳作时举目可见的诗意。
当一个写作者回望童年，便会发现，那些阔别已久的往事，因为难以忘怀，作家会让它们在字里行间被赋形，被重新解释，被细腻呈现。最终，写作仿佛让一朵花开了两次，一次是在当年，一次是在当下。在乔叶的散文中，奶奶，父亲，母亲的音容笑貌徐徐归来，进入她的梦中，与她在豫北的大地上再度携手。
回到开头那段，乔叶在棉田里睡着了，母亲发现她走失，焦急地寻找她。40多年后，乔叶也成为母亲，她写下这段往事后，才猛然读懂了母亲彼时过山车一般的心境。乔叶为当时无知的自己而愧悔、自责，而这些迟来的疼痛中又有着深沉的暖意。一个可以撒丫子跑过田野的童年，几乎构成一个人最深厚的精神财富，它将隔绝抑郁与暴躁，隔绝绝望与自怨自艾。乔叶分享了它，愿你也能从中汲取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