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卫勇
世人说“人如顽石”，常形容那些顽固不化的人，总觉得石头冷硬无情。
可在古城长安的一场秋雨中，我却遇见了一方“追着人来”的泥石——它从1.5亿年前的侏罗纪走来，从新疆大漠的风沙里走来，最终落在两个爱石的老军汉掌心里。这哪里是捡石头，分明是石头也在寻找知己。
陕西罕有泥石，这或许是一种缘分。泥石是一种由泥质岩构成的天然石料，形成于约1.5亿年前的侏罗纪时期，由湖相沉积（湖泊环境中形成的沉积物组合）的泥沙经地壳抬升和长期风沙磨蚀而成，最终形成表面包浆明显的石体，主要产自新疆哈密等地，被誉为“大漠瑰宝”，兼具地质研究与收藏价值，又称“古陶石”。它个头不大，一般呈现扁条或叶状，尺寸大致20-60厘米间，颜色多为大地的色泽，如棕红、红褐、黄褐等。
常听玩石的朋友说，陕西地界很难寻找到泥石。可我偏在长安南郊的乱石堆里，与一方黄澄澄的泥石撞了满怀。近观它，表面有自然的肌理、细腻的包浆和一些舒展的纹路。这足以证明，泥石在内地并非绝对没有，只是稀少罢了。后来才领悟，这或许是“人爱石，石便追人”——只要心里装着对石头的痴念，再远的“石缘”也会循着这份心意而来。
粗糙表皮下的细腻心。国庆遇中秋的长假，天飘着蒙蒙细雨，闲得无所事事的我约了老友散步——我们住在同一小区同一栋楼，又是同岁，同从边疆军营退休，甚至我俩连爱好都一样，闲时爱琢磨玩石头，雨天爱撑伞漫走，借机吸收新鲜空气、强身健体。
路过一片乱石滩时，对各种石头颇有研究的老张忽然停了脚。他指着被雨水打湿的半块表面粗糙的小石头说：“你不是爱篆刻吗？这是块好料，加工成章绝对出彩。”我瞅着那石头，表面糙得很，摸着都硌手。“这破石头？太粗糙，没啥意思。”我半信半疑。
“你磨磨看。”老张递过石头，“这是典型的泥石，内地很稀缺。外表是长期冲刷形成的石壳，里面细着呢，你把断面在水泥板上磨几下就可看出端倪。”接着，他还向我详细讲述了泥石的地质知识与历史渊源。我虽半信半疑，但想到平时篆刻需自掏腰包买章料，不愿错失免费得“宝石”的良机，便依言把断面往水泥路面上一蹭——瞬间惊了：磨过的地方又滑又润，无杂质，还透着层暖乎乎的鸡油黄，像藏着颗细腻的“石心”。我立刻对这半块小石头产生了好奇与好感，赶紧揣进兜里回了家。
那天回家，我抱着这半块石头没撒手，花了整整一天工夫手工琢磨它。一日细琢，让泥石逐渐露出了真容。我先把断面粗磨，再换细砂纸精磨，磨到能当镜子用，照得清眉毛眼睛，形成可刻章的水平面；再对周围的粗皮也细细打光，唯独留着顶端的原始表皮——那是它作为“籽料”的证明，绝不能丢；最后拿在手里端详，加工后的断面及周围光滑油润，透着股自然的温气，越看越喜欢。
石有灵性，人赋文心。泥石硬度约5度，柔中带刚，手工刻不动。我找了小型雕刻手电钻，决定随它的自然形状刻一枚随形闲章——不破坏籽料结构，才不辜负它的天然肌理。最终刻了“寿而康”三个字的篆印，成了这枚让我爱不释手的闲章。
老张来串门时，又出了个主意：“光有印文不够，加点笔墨气才好。”于是我在他的出谋划策下，自己动手精心设计，在闲章的一侧刻了郑板桥的“难得糊涂”。
如今这方印章摆在我的案头，一面是泥石本身的温润，一面是人文的意趣，成了集实用、观赏、收藏于一体的玩石佳品。每次拿起它，都想起秋雨里的相遇——哪是我拣了它？或许是它在千万年里等够了，终于循着两个老军汉的爱石之心，一路崎岖“游”到了长安，与我们相逢。
玩石念头越长，越相信“石通人性”。你对石有几分真心，它便会以几分真容相报。看着这方“追”到长安的泥石，这缘分不可思议，也让我感受到，世间好物，从来都在“爱”里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