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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1
星期日
当前报纸名称:西安日报

光亮迎乡

日期: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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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8 品鉴       上一篇    下一篇

  ○黎强

  故乡是有亮度的。这些亮度看得见,也摸得着,但带不走。

  当老牛被一根牛鼻绳牵引走向老屋背后的老田,开耕的日子就被清晨的熹光照亮,老田也随之泛起带有田泥味的光泽,似乎早就在等待这一刻。老爹绾着一高一矮的裤腿,肩上扛着的犁铧与晨曦遥相呼应,一脉相承。犁尖、犁弯部分透出一闪一闪的微光,洒落在那条通往老田的泥巴田埂上。老牛下田,犁铧入泥,老爹嘴里发出的“吁吁”声,老牛懂了,一埋头,一使劲,便犁出深深的泥沟,熟稔的农事顷刻间被唤醒了。

  割稻的镰是跃跃欲试且兴奋不已的,在老爹起茧的手上,分明感受到稻镰的亢奋。或许久违了粉墨登场的月份,它被老爹磨得铮亮铮亮的,就像成熟的稻穗身后晴朗辽远的天空一般。老爹不懂这些,只知道手中的稻镰要磨得锋利,用起来顺手。“嚓嚓嚓”的割稻声,在刀锋上滑过,在稻垄间飘荡,好不悦耳。稻镰在稻秆根部不容分说地划拉出美妙的音色,刀刃愈发明亮,照得见老爹亮闪闪的汗珠,也照得见老娘佝偻着腰身。往稻箩里装满金黄的收成的那一刻,老爹直起腰杆歇一会儿,摸出那根摩挲得亮亮的老烟杆,对着远处山坳的老屋,“吧嗒吧嗒”起来,脸上是满足的表情,腰间别着的还是那把闪着银光、像老伙计一样的稻镰。

  收麦时麦镰亦然,带着亮度和光感,同样按捺不住躁动的表现欲,跟着老爹就扑向了坡上的麦田。麦镰起舞,把金黄金黄的麦秆一下子割倒,在麦田里摆放出农家最喜欢的收获图案。老爹与麦镰在前,老娘与背篓在后,打捆的麦穗被细心压实了,在背篓堆成小山一样,背回到老屋门前的晒坝上摊晒着。麦镰挥舞的时刻,坡上坡下的阳光不请自来,明亮亮、明晃晃的,与麦镰的光泽交相辉映,成为麦收季节最好看的农家色彩。

  灶膛的柴火,是老屋永不暗淡的光源,照亮了乡下人家的日子。青杠柴、干稻草、麦秸秆、树疙蔸,很旺火,把柴火灶燃得呼呼呼的。灶火亮起来,锅里就有了热菜热饭,老桌子上就有了热心热肠,一家子人就有了相互照应。老水井亮着,老石磨亮着,就连老屋旁草垛上飞来的麻雀、椿芽树上停留的翠鸟,以及屋檐下那几只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家燕,它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也敞敞亮亮的,与阡陌上的村色是一模一样的。

  或许,村庄上的月亮才是对乡下物事一清二楚的,它的亮度有时暗暗的,会让人怀旧怀想甚至落泪,有时朗朗的,会让村子里的物语讲得简洁明了,一句无关的话都没有。有的人远离村子去远方时,会在后山坡的田地里捧一抔泥土,出门在外想家时就摸一摸带有温度的乡泥。当然,这是不够的。他们会站在村子的槐树下,把头顶上的月亮看了一眼又一眼,很有仪式感,似乎要把村子上这颗月亮的模样、月亮的亮度装进心房。他们知道,这样的亮度,只有在自己的村子上看得到,别无他处;直看到泪流满面,才悟到故乡的亮度是那么亲切,是那么唾手可得又遥不可及。

  故乡的亮度,只有故乡才随处可见,才能戳疼心中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