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正伟
《活在秦岭南北》
作者：陈彦
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5年6月
《散文》杂志有句名言，叫作“表达你的发现”。茅盾文学奖得主陈彦的散文集《活在秦岭南北》，便是这句名言的生动实践。此前，陈彦以写舞台剧见长。近年，他却出人意料地推出了几本散文集，《活在秦岭南北》便是最新的一本。这本书以“文学从故乡生长”为切入点，用文字将秦岭的山川风貌串联起来，并将自己的文学情思融入其中，从而提升了我们对秦岭的观察维度。
首先，从心态上讲，陈彦以中和的笔触来抒写人间百态。第一辑《乡土是我们割不断的脐带》以亲身经历描绘出城市化进程中乡土情感的蜕变。他写农民进城后“住高楼却梦见麦垛”，写房屋拆迁后老人偷偷捧回一抔老屋的泥土。点破“脐带”的双重性：既有乡愁的滋养，又有观念的转变。这一辩证思考，为城乡二元对立提供了温和的化解之道。其中，对秦腔、方言、节令、习俗的描写，更是让“乡土”儿子成为触手可及的文化基因。在《〈西京故事〉后记》中，他坦言“写这个故事，源自我居住的文艺路的农民工群体”。作者跟踪观察农民工“像古旧群落却充满鲜活故事”的生活，将罗天福夫妇供养子女、房东郑阳娇的优越感、儿子罗甲成的迷失等细节，编织成一幅城乡碰撞的生活图景。他说：“创作是一个人孤苦伶仃的长跑”，但正是这种中和的凝视，让他的作品充满了人性的温度。
其次，从意境上讲，陈彦以清晰的意象传承血脉。第二辑《陈世美的几个克星》以秦腔名段《铡美案》为引子，探讨“陈世美式”的人物在当今社会的变体。他指出，陈世美的“克星”不仅是包拯的铁面无私，更是人们内心的道德自省。文中列举了几个真实案例：一位官员因贪腐入狱后忏悔“最怕老母亲的眼泪”，一位商人因背叛家庭最终众叛亲离。对此，陈彦并不是一味地批判，而是追问：“如果诱惑足够大，谁能保证自己不成为陈世美？”这种对人性复杂性的体察，使文章超越道德说教，成为一面照射心灵的镜子。他对历史的尊崇和对古人精神的拯救，都是对真理的温习。他笔下的李正敏，从贫寒农家子到“敏腔艺术”创始人，他对艺术的追求近乎偏执，这正是陈彦所推崇的。他写老子的“上善若水”，写路遥的“像牛一样劳动”，皆以谦卑的姿态向前人致敬。
其三，从视角上讲，陈彦以多元化视角呈现精彩。第三辑《我的西安》中，他写了三个“走家”：“凿空”西域的张骞、舍身求法的玄奘以及洞穿历史的司马迁，这些无不是一座城市的精神内核。他写回民街的羊肉泡馍师傅“用三十年练就一勺汤的精准”，写书院门的老书生“卖字不如卖烤红薯的，仍每天临帖”。在这些人物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历史与现实的交织，可以看到“变与不变”的思考。钟楼霓虹灯闪烁，但雁塔晨钟依旧；地铁穿城而过，而城隍庙香火依然。这种立体式的书写，堪称地方文化的范本。他写秦岭，由表及里，道尽了人世的变迁。“秦岭，美在巍峨苍劲，美在雄浑质朴，美在生态原初、包罗万象，更美在人文遗存丰厚及内蕴深邃广博。”在《让母亲站起来》中，他称赞瘫痪的母亲咬牙撑起孙辈的脊梁，让他发出“母亲的脊梁，是我们精神的蓝天”的感叹！
《活在秦岭南北》并非一部单纯的风物志，而是一部人文的考略史。它既不局限于秦岭，又不局限于城市，而是在两者之间营造出一个可以同时容纳历史与现实的精神空间。这种写作姿态告诉我们：家园，不在于身居何处，而在于心归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