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昕
以前新房大多为砖木结构,由柱、梁、桁条、椽等组成。其中架在屋架上最高的一根横木,就是正梁,是整栋楼房的核心部分,被赋予神秘的色彩。
在我的家乡,正梁是要去山上“偷”的,这条不成文规矩是一直沿用至今。白天踩点勘察一番,用一根红绸布系在相中的树上,尔后,砍出一条简易的山道来。到了时辰,几个后生提着马灯,带上柴刀斧头,朝山中走去。砍伐声惊动村里人,可一看马灯闪闪,就知道是取正梁的。做正梁的木头,是不能倒地的;将要伐倒时,上方几个人拉住绳索,下方几人用手托着。伐倒后,肩膀扛住,剔除枝丫。
木头扛回家后,架在木头架上。木匠师傅剥了树皮,按照木头的自然弯度,做成榫头和卯眼,刷上一道朱红色的油漆,正梁两端分别写上“文东”“武西”,寓意主人发家有日。正中画个太极图,借之驱邪镇煞。两端内外侧雕饰月形花纹,称为“开梁”,上书“紫微高照”。第二天一早,进行祭梁仪式,匠人持酒壶上,先夸主人的酒壶是“千两黄金好打成”,又称“壶中之酒是杜康所酿”,接着筛酒祭天、祭地。
男人在外面忙,女人则在厨房里同样忙得不亦乐乎。盖新房,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和村里的左右邻居都来帮衬,重头戏就是做上梁馍。面粉头天晚上就用老面剂子发起过夜,到了第二天,看到布满了蜂窝状的满盆发面,主家也高兴。因为面粉发得好,寓意子孙后代兴旺发达。发面从大盆里倒入案板上,先揉粉排气,再揪成大小均匀的小剂子,其他人则在边上双手团面,一个个圆馍就呈现在眼前。另一拨人负责蒸馍,把案板上的馍码放在蒸屉上,两人合力抬到大锅上,炉灶里添柴加火。不多久,氤氲的蒸汽弥漫香味,馍蒸好了摊凉在竹匾上,稍凉后,就往馍上戳一个红印,红印中间是一个“福”字。白馍瞬间变得生动鲜活了起来,待凉透后装馍入筐。
隆重的上梁仪式开始了。正梁披着红绸布,由两个后生扛来,主人家夹道迎接。到了新屋下,将正梁架好。将两根绳索系在正梁两头,木匠师傅攀在房梁上,两人同时平稳升起正梁。随着正梁的缓缓升起,正梁在一阵鞭炮声中到了位,榫头嵌入卯眼中,插上木楔。接下来就是撒米、赞梁:“伏羲,伏羲!手拿金鸡似凤凰,生得头高尾又长,头高顶得千担米,尾长挂得万担粮……”木匠师傅唱一句,就往下面撒一把米,主人家一字排开接住撒下的米,嘴里还跟着大声叫好。
村里上梁的时候,合村老小都前往看热闹。做小孩的更是充满了期待,因为上梁仪式后,会有“利市品”。这一刻终于来了,孩子们把脖子都仰酸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师傅将手伸进箩筐里,下面的小孩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师傅往人多的地方撒馍馍,边撒边大声唱道:“馍馍撒到东,代代子孙做国公;馍馍撒向西,代代子孙穿锦衣。”除了馍馍,还有糖果、花生、柿饼等吃食。大人也参与进来,你推我搡,唯恐没有抢到。新房的空地上,一时间尘土飞扬,欢声笑语。主家看到喜庆热闹的场面,疲倦的脸上自会露出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