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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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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的“摆渡人”

日期: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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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8 阅读与思考       上一篇    下一篇

唐诺 出版社:云南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5年8月

  《我播种黄金》,是一个悖论。或者说,唐诺的文字,从来就是一个悖论。

  唐诺写的是读书的感想,但很难称呼它们为书评、随笔、札记或别的什么,他打破了这些形式的边界,更像是一场以书籍为起点、覆盖整个人类认知与生存困境的“思维漫游”。

  唐诺说自己是书籍的“摆渡人”。何谓“摆渡人”?帮助人越过障碍(河流),从此岸抵达彼岸,这里面包含了主观的努力的意愿。唐诺说,在这个阅读式微的时日,吸引他的是那些犹然读书的人,他想用“一根指头的力量”推动更多人读书,但是,唐诺又说他早已放弃“写本书来劝说那些从不读书的人开始读书”,他也知道这件事于他是一个悖论。

  《我播种黄金》收录了十四篇读书随笔,那些书名清晰地印在书页上:福克纳、麦尔维尔、屠格涅夫、塞万提斯、夏多布里昂……他们都是经典的作家。在唐诺看来,所谓经典,就是那些几乎无处不在的、跟人的关系亲切的书籍。它们也许不再以书的完整形貌出现,而是四下散落在某篇其他文字中,或在口说耳传中,或浸润在我们的记忆和思想里,一点一滴地参与我们的生活。经典,是“我们应该要读的书”,而我们常常望而生畏,不知不觉地把它推远了,我们该怎样把它们拉回到我们的生命现场里来呢?

  唐诺并不为读者提供是否“值得读”的参考,他的文章自说自话,呈现出强烈的“漫溢性”。比如,他写《道林·格雷的画像》,他写王尔德的美学理念,写故事是人们用于抵抗遗忘的东西,写我们在童年接受的道德教育,写我们对时间流逝和衰老的恐惧,这些倒也罢了,但他竟然还说:哲学应该是可携带的,书本合上,有些声音、有些话语仍黏在我们身体不去,白天、梦里。唐诺那种跳跃的思维、那些只言片语的灵光,就是那么容易戳中我。他的思维完全跳出了这些书本身的框架,书籍是他撬动宏大问题的“支点”,而非“终点”。

  这些文章都以“为什么”开始。十四篇文章,十四个“为什么”,仿佛在叩问读书之于人生的意义。比如:“为什么读《白鲸》?因为我们很多人可能许久没读这样子的小说了,而且,我们应该也不再这样子写小说了,但那样恢宏的景观仍应该深深记得,让我们不会变得琐碎、斤斤计较,并屡屡相互憎恶。”好的书籍,就是会引发我们去思考“为什么”,悄然地塑造我们的价值观、我们的气质和我们的灵魂。

  唐诺的语言有很强的矛盾感,既像日常聊天般随意,又暗藏锐利的思想锋芒;既拒绝晦涩的概念术语,又能用密集的隐喻把抽象问题“落地”。有些批评者说唐诺的作品佶屈聱牙,唐诺自己说过:“我个人通常比较神经质的是某种项庄舞剑式的常见阅读方法,是某种记挂着书的内容之外远方鸿鹄将至的阅读方式……”唐诺的文字没有严格的逻辑递进,就像他喜爱的现代小说那样有着“意识流”的特质,他的读者没办法“快”,只能缠绕在迷宫里,慢慢地感受思想成长的细节。唐诺认为,阅读不提供答案,它只呈现可能性,阅读者的乐观,就是看到那个包含着无尽可能性的、永远抵抗绝望的世界。

  读书是孤寂的。我想唐诺深知这一点,他呼唤人们跟上,又拒绝人们靠近。他不轻易渡人过河,他只是指引我们去寻找自己的舟。读书如行舟,可缓缓归,欣赏一路的风景。这些年来,我读了很多的书,包括唐诺的十余部作品,他的书,每一本我都会读,有时靠近,有时渐离,读书构成的对话是一种奇妙的契合。我造自己的舟,渡我自己,度这悠长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