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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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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光阴的“相得益彰”

日期: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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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8 阅读与思考       上一篇    下一篇

汪曾祺 绘画:老树画画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5年8月

  著名的人文画家老树为汪曾祺散文配上100多幅插画,构成了新书《远方有人在歌唱》的灵动意蕴与丰富内涵,与一股流动的、自由表达的喜悦和平静。

  汪曾祺在数十年前为我们写下的生活之歌,平凡朴素,却又暗含冲破时间束缚的永恒之美。在他的散文中,有山河故人,有心中的桃花源;也有日常和牢骚,让人会心微笑。配上老树的绘画后,这些散文有了再做解读的机趣。之前,几乎所有的插画作者,都在尽可能贴近作家的笔墨,图解作家的意图,老树的创作与之截然不同。他尽可能地与原文拉开距离来画,但又绝不是自说自话。他的笔墨与颜色,一点一滴,与汪曾祺的文字有着藕断丝连的拉丝感。两个人的精神气质有一脉相承之处,那就是淡泊从容之上的微微肆意,幽默冷峭之上的薄薄哀愁,洞透事理之上的泠泠达观。

  说起老树的插画创作,只画衣装和脸型轮廓,不画五官的“无脸人”,一定是其个性化的特征之一,这种特殊的留白方法,让读者自行去揣度人物的表情与神态,更具意蕴深长之美。此类笔法在本书中也有体现。比如汪曾祺在他的名篇《听遛鸟人谈戏》中,将北京的遛鸟人与京戏的缘分写得活灵活现。老树画了一位无脸人手持鸟笼,路过开花院墙的瞬间,细长的枝条和无数晕染的粉色点点,暗示了满墙蔷薇绽放时见花不见叶的盛况,此时,院墙内有一株孤零零的大树,它的平静,与院墙外繁花的喧闹形成对比。这种笔法,将遛鸟人孤高的精神境界以及他自得其乐的精神面貌,都画了出来。

  除了省略五官的人物,老树绘画的另一个显著特点,是他意兴飞扬又幽默诙谐的题字,这题字,与汪曾祺的生活散文中自由洒脱的一面,可以形成绝妙的互文。比如汪曾祺在《骑了毛驴考大学》这篇文章中,回忆了抗战期间,前来昆明考大学的学生种种样貌,除了坐火车、坐汽车,坐轮船,还有学生是担着行李徒步上千里走来的,一位姓应的物理系同学,竟是骑着毛驴来的。老树仔细画了潜行在深山里的骑驴人,却不是图解那位骑驴到昆明求学的同学。他在水墨画上的题字是“携带新增肥肉,告别亲朋家人,骑驴出得深山,再入万丈红尘。”他是活画了中国古典文学中的骑驴形象,比之策马奔腾,骑驴是慢悠悠的,是孤独的。骑驴人行万里路,为的是找寻真理,找寻智慧,同时也在找寻潇洒。这与汪曾祺当年选择去西南联大读书的目标是高度一致的。

  老树对汪曾祺个人化的解读,在他画作的题字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譬如汪曾祺有一篇《看画》的散文,讲述了作家少年时代所见识的各类画家,是他对中国绘画技法的觉察与自省。为了画出这篇文章写人状物的种种微妙之处,老树为其配发的插图是“去看一个画展”,他把题签的文字写在了纵向画幅之间白壁上,让看展的一人一猫只露背影。在这一微妙的空间中,插图画家老树既是编剧又是演员,还是观众。他打破了阅读与体验的所有壁垒,将四垛墙和天花板都拆掉。他写道:“看得特别仔细,里面就我一人。边看边写笔记,过瘾。”从这里可以看出,汪曾祺文章中的广阔世界,在老树笔下又一次得到了拓展。好的文章,每个人看,都会有丰富微妙的体验,好的画,也是如此。

  老树与汪曾祺的缘分发生在1980年,那个时候,老树还只是一个名叫刘树勇的南开大学中文系大二学生,他看到了汪曾祺先生的小说《受戒》,就觉得那简直是嘈杂人间飘来了“一朵云”,可让内心如此悠远又宁静。老树大受震动:一个历经磨难的人,从不历数自己的种种不幸和困境,而是在内心保有一份对生活的真挚热爱和诗意想象,并用文字从容地表达出来,他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正是这一疑问,让老树不停地阅读和追寻汪曾祺的精神世界,进而有了这样一本重新解读生活之美好的书,书中没有一句歌词,但你分明能在字里行间,听见远方悠然自得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