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琪瑞
“一个老头红胡子，满身金牙绿袍子。”玉米，在各地有不同的叫法，多根据其外形特点命名，如棒子、棒芦子、玉茭、苞米、苞谷、玉蜀黍、珍珠米，可谓不胜枚举、数不胜数。
根据种植的季节不同，玉米分为春玉米和夏玉米。在我的家乡，春玉米一般种植得少，庄户人家在地头堰边点播一小片，往往为了给孩子尝鲜、打牙祭，或趁着物以稀为贵，卖几个巧钱。北方农村收了小麦，大概在六月前后开始大面积播种夏玉米，动辄几十亩、上百亩，一眼望不到边。到了盛夏，绿波浩荡，蔚为壮观，真乃青青玉米林、密密青纱帐！
玉米长得模样儿俊俏，茎干挺拔颀秀，叶片阔大青碧，一根天缨散落黄黄白白的花粉，茎秆环抱一穗两穗青苞谷，像躺在母亲怀里的小孩儿，长有黄的红的头发，酷得很呢。当然，也像谜语里说的，它像个老头儿，留着红胡子、黄胡子，是个可爱的小老头儿。
玉米不仅好看耐看，也好吃。早年在乡下，玉米是主粮，像我这样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基本上没有挨过饿，完全得益于大面积种植的老玉米和老地瓜。一颗玉米棒子，黄澄澄，艳而不媚俗，这暖暖的黄，看上一眼，心里踏实；玉米颗粒粗大而圆润，耐嚼耐品，却不坚硬；味道或清甜或醇香，小孩子喜欢啃鲜甜的嫩玉米，老人家更爱喝醇香的大碴子玉米粥……玉米的清秀、金黄、甜香，早已刻在基因里，成为一帧帧乡愁的记忆。
玉米的吃法太多了，且大都简单、快捷。煮玉米，是最为寻常的吃法。刚掰下来的鲜玉米棒子，剥去外面的老皮，留下里层的白皮，入清水锅中，先大火后小火蒸煮，十来分钟就熟了。什么颜色？黄，嫩黄、亮黄，黄得让人眼睛舒服；什么气味？丝丝缕缕的甜香直钻鼻孔，让人想起老家、老家的炊烟；什么味道？凉透后啃上一口，汁水饱满鲜甜，颗粒还弹牙。小时候上学，我和同学常揣着一两穗煮玉米，当小零食。
对于鲜玉米棒子，乡下孩子还有别样的吃法。在地头随手掰下几穗，剥去老皮，再涂抹上厚厚一层干净的黄泥，然后就地挖坑起火，待火燃旺，将一穗穗裹了泥巴的玉米棒子投入火塘，让明火暗火慢悠悠烤熟。那滋味有焦香有泥土味，想想都美。
揉搓下来的鲜玉米粒，还可做粥吃。用一盘青石小磨，将鲜玉米掺加适量水，一勺一勺舀进磨眼里磨，磨得不稀不稠刚刚好，然后入锅熬煮，颜色是鲜艳的黄，诱人食欲。最美的，要数做大碴子玉米粥，粗粗地磨了，一定不能磨得太碎，要留足碴子。上锅煮开后，小火慢悠悠熬，不仅颜色鲜黄晶亮，而且有嚼头，越嚼越香，透着一丝清甜。夏秋时节，将大渣子玉米粥凉透了，我一顿能吃上三四海碗。
到了老秋，玉米收获了，玉米棒子剥了皮，挂在农家屋檐下，或摊在场院上晾晒，又成了农家秋日一道风景，美其名曰“晒秋”。晒得差不多了，开始搓玉米，搓出的玉米粒再晾晒，打谷场上黄艳艳的一片又一片，把纯朴的小村庄映照得亮亮堂堂。晒干的玉米粒交给石磨，交给石碾，磨出面，磨出糊糊。玉米的吃法五花八门，别具风味。
将玉米面开水烫面，再搭配少许面粉，然后酵母发面，蒸出的窝窝头松软、甜柔；小孩子最喜欢吃，呼作“黄馒头”。玉米面还可贴玉米大饼子。直接温水和面，和得软硬适中，用手快速贴在炖菜的大锅沿上，盖上锅盖，咕嘟嘟，咕嘟嘟，菜炖好了，玉米大饼子也蒸熟了。饭菜一锅烩，吃得更香更甜，更舒贴。
山东人喜食煎饼，经常烙制玉米煎饼。把玉米泡上一两个时辰，淘洗干净，上磨吱呦呦磨出玉米糊糊。不能太薄，也不能厚得挑不动，应不薄不厚，木勺子舀得起，不断线。支起一面乌黑闪亮的铁鏊子，手巧耐劳的姑娘、媳妇们进棚烙煎饼，烧火、擦油、刮底、舀糊、摊匀、揭张，一气呵成，一张张金黄薄亮、绵软可口的玉米煎饼烙出来，堆得小山一样高。玉米煎饼得趁热吃，最好现烙现吃，其色泽金黄，入口绵软，味道醇香。以前，有位壮汉做活饿了，蹲在煎饼棚子里，媳妇烙一张玉米煎饼，他吃一张，小半盆糊糊烙完了，他还没吃饱，气得媳妇嗔怪他“大肚汉，喂不饱”。有时女人家会起身摸个鸡蛋来，做个鸡蛋玉米煎饼哄小孩儿，那色更黄艳，那味更香醇。
忘不了的玉米情，吃不够的玉米饭。一张香喷喷的玉米煎饼，一碗黄灿灿的玉米粥，满满的都是乡愁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