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乾
老瓦年过而立，也没能娶上媳妇。说到底，还是因家里太穷。
三十三岁时，有人帮老瓦介绍了个女人，姓黄，长老瓦一岁，离异带一男孩。黄嫂满意老瓦，老瓦也不嫌弃她带个拖油瓶，两人就凑到一起过了。
前几年农闲时，老瓦总会钻到村东刘胡子家打几圈小麻将。婚后，黄嫂约束着老瓦，好几次都跑到刘胡子家大吵大闹，又是掀桌子又是掀麻将。刘胡子就对老瓦说：“你以后别来了，要来先给你那扫兴婆娘说好。”麻将是打不成了，晚上老瓦又守着电视，正在兴头上，黄嫂咔嚓一声就给关了，说：“早睡早起，明天地里活多着呢！”你看看，这有了婆娘事真多，啥都弄不成。
最让老瓦闹心的，是黄嫂还管着他抽烟。黄嫂说：“抽那玩意有啥用，费钱坏身体。”老瓦这次不依了，说：“你让我不吃饭都行，烟不让抽还不如杀了我。”如此闹了几次，最后老瓦总算是赢了一回。至于抽啥牌子的，还得黄嫂说了算。不用说，黄嫂买最廉价的烟给老瓦，爱抽不抽。
除了黄嫂带来的孩子贵贵，不几年家里又添了女儿玉玉。黄嫂总是在老瓦面前嘟囔孩子上学呀、地里投资呀、油盐酱醋呀，钱真是不经花。过完年，十五还没过，黄嫂就把老瓦打发出去挣钱了。上海、深圳、新疆、内蒙古……多少年下来，老瓦的足迹几乎踏遍了大半个中国。只要一发工钱，老瓦除了自己留点烟钱饭钱外，剩下的全部打给黄嫂。
黄嫂在家管俩孩子，耕种着家里的几亩苹果园。黄嫂将果园管理得井井有条，地肥果壮，每年都能卖个好价钱。腊月里，老瓦回家了，就想去刘胡子家摸几把麻将；黄嫂呢，照样吹胡子瞪眼不让去。
那年，老瓦回来得早，并私藏了五百元。大年初二晚，老瓦说去和发小喝点酒，至半夜未归。黄嫂就对贵贵说：“你找你爸去，几点了还不回来，可别喝醉了。”贵贵说：“妈，大过年的，你就不能让我爸放松一下？”黄嫂大嗓门又开了：“你个熊孩子！让你去你就去，咋恁多话！”贵贵不情愿地出去了。不多时，又回来了。“人呢？”黄嫂问。“还喝着呢！我爸说让你先睡，他稍刻就回来了。”黄嫂拿把手电筒：“你赶紧睡，妈去瞧瞧。”“别去了，这么冷的天。”“我放心不下。”
不多时，刘胡子家就传来黄嫂的吵闹声：“老瓦，你长本事了，又出来赌钱了。你儿子上大学、女儿读高中，你撒泡尿照照，哪样和人家有得比。”老瓦自知理亏，忙说：“半夜三更的，你声音小点，大过年的，要吵咱回家吵，别影响人家。”“你输了赢了？”“赢了一百多块。”“把钱给我。”老瓦有些得意：“你看，咱就五百元本，多余的都是我赢的。”黄嫂一把夺过钱，嚓嚓嚓数出五百元，然后把多余的钱扔在麻将桌上说：“赢你们谁的拿走，以后别再叫老瓦打牌，要不我就报警了。”说完，吵吵嚷嚷和老瓦回家了。
回到家，贵贵说：“妈，我爸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回来玩玩小牌怎么了。大过年的，你这样闹，谁受得了。”“你给我闭嘴，哪里轮着你说话了。”玉玉说：“妈！你这是霸权主义。”黄嫂怒火冲天：“你个臭丫头，也想造反！”老瓦说：“娃们就说两句公道话，看把你气得，消消气，消消气。”黄嫂不理老瓦，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流眼泪。老瓦坐在床边说：“好了好了，以后保证不去刘胡子家了。谁再要去，干活就让砖砸死。”黄嫂在被窝里狠狠蹬了老瓦几脚：“你胡说啥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开春，老瓦又出去了。这次没出远门，就在县城的工地。这天，有人给黄嫂打电话，说老瓦从脚手架上掉下来了，已送去医院。黄嫂心急火燎赶到医院，老瓦已被送进了抢救室。黄嫂一下软倒在手术室门口，好似天塌了般饮泣吞声。
老瓦是突发性脑溢血，幸亏抢救及时，才保住了性命。病床前，黄嫂守着老瓦，她拉着老瓦粗糙的大手，掉着眼泪：“老瓦，你快醒来，咱以后不出去了，往后你就待在家里，我伺候你。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以前，我不准你喝酒，不让你抽烟，还不让你打牌，你总是不听。这次，只要你能醒来，我再也不管你了，你干啥我都答应你……”
老瓦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床边，吊瓶里的点滴，一滴一滴缓缓流进他的身体里。
“老瓦，你总说，要攒钱给贵贵买车买房娶媳妇。你说你不是贵贵的亲爸，你不想让人戳你的脊梁骨。你真傻啊！你这多年给我的钱，我一分都没乱花。这次，只要能医好你，花多少钱我都不在乎，县里看不好，咱就去西安；西安看不好，咱就去北京……”
黄嫂柔声说着，将老瓦粗糙的大手贴在自己黝黑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眼泪止不住一个劲地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