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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3
星期二
当前报纸名称:西安日报

“偷瓜贼”

日期: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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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8 西岳       上一篇    下一篇

刺猬 IC photo供图

  □白忠德

  一场很长的秋雨,浇熄了满校园的蝉鸣。天刚夜,刺猬耐不住地洞里的潮湿,急急走出来,散步解闷,最好能见见新伙伴。

  它俩昨晚刚结识,就在学校弓形马路上边草丛里,聊了一宿,很投机的,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它急匆匆穿过那片玉米地,刚要翻越马路道牙,突然耳边涌起炸雷般的吠叫,下意识地蜷起身子,团成个小球,滚进道牙外侧,再也不动弹。然后,耸了耸身子,祭出了大招,耐心地等着对方栽跟头。

  那个唤作普林的拉布拉多,一岁半了,好奇着一切;也许是初次见,汪汪着,凶凶着往前冲。主人使劲拉着绳子,不让凑近,普林不服气,一次次朝前奔,终于到了刺猬跟前。本能地用嘴触摸上刺尖,扎了一下,赶紧退回来。普林又用爪子拨拉,记着了嘴巴吃的亏,爪子左右挥舞,叫得更欢,却是不敢挨着。

  我领着“白菜”在旁边观战,突然想起小时候刺猬偷瓜的趣事。刺猬在我老家很常见,身体像老鼠,却比老鼠大,头尖尖的,眼睛小小的,像两颗小黑豆;浑身长满钢针样的硬刺,又短又密,犹如武士披着精心打造的“铠甲”。这身装扮,就是防身的秘密武器。一旦遇到危险,刺猬就会迅速蜷缩成一个可怕的刺球,让不知深浅的进犯者吃个大亏。那副“铠甲”,还有个意想不到的功用呢。

  那时父亲种了一片西瓜地,蔓扯得长,瓜结得繁,慢慢地长成碗口大。我们都盼着吃,想着那红丝丝、甜蜜蜜的瓜瓤,口水都止不住地冒出来。我把那些大的瓜用小刀刻上记号,是些从小到大的数字,一共二十个。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便是跑到地里数一遍,回来给姊妹们炫耀一番。

  这天出了状况,那个上面刻着“15”的瓜不见了。瓜蔓留着咬断的痕迹,明显不像人摘的,却不晓得是哪个野物干的。当天晚上月亮很大,明晃晃的。我和弟弟守在草丛后边,死死地盯着。地头一直不见动静,我俩蹲着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沙沙声打断了我的睡眠。我急忙爬起来,只见一个碗口大的西瓜正像蜗牛那样蠕动着。

  “快看西瓜长腿了——”猛地推醒弟弟,我俩操起木棍冲上前,用棍子把西瓜拨拉了一下。瓜滚到了一边,露出一个圆乎乎的黑球球。“球”的背上轻松了,瞬间感到危险,团在那里不动了。“这不是刺猬吗?”弟弟用棍子把它拨拉了一下,它翻了个身,还是一个球。我们折了两个树枝,把“贼娃子”夹着,蹦蹦跳跳地带回家,想着能吃上美味,心里可开心了。

  父亲的决定,却让我们很失望,他让我俩拿回去放了。“一个小刺猬能糟蹋多少?不就少了一个瓜嘛,它是一条命呀……”我们心里不服,可嘴上不敢说,只得照办。想着它侥幸保住了小命,会长个记性的。哪知第二天晚上,它竟然带了两个同伙来了。它们咬断瓜蔓,用背对着西瓜,把身上的刺一根根扎进去,最后把瓜背到了背上。这太猖狂了,我们一下子逮住了三个小偷,可以好好地咥一顿了。

  兴冲冲地跑回家,把贼娃子和赃物摆在父亲面前,抿着嘴不言传,看着他咋处理。没承想,父亲还是那句话:“放了吧。”“那我们吃瓜不?”弟弟忍不住喊了出来。“谁说不让你们吃瓜?”父亲猛吸一口旱烟,咣咣地磕掉烟灰,笑眯眯地回答道:“我有法子哩……”

  第二天,父亲早早喊我们起床,拿着弯刀,去山上砍了几捆竹子扛回来,沿着地边扎起一道密密实实的篱笆。每根竹子都戳进泥土尺把深,有些地儿土硬,我们几兄弟合伙用力压竹竿,都带着点怨气。父亲在旁“嘿嘿”笑着。

  进城上班十多年后,学校主校区搬到了秦岭脚下神禾塬,院子很大,树木花草极多,招引来好多刺猬,我们又做了邻居。夏夜,我们沿着弓形马路散步,走着走着,忽然见前方蠕动着两个黑乎乎的家伙。走近了细瞅,是两只刺猬,一大一小,可能是母子俩。刺猬妈妈慌忙翻过道牙溜了,小家伙过不去,只得沿着道牙跑。“这么小,可能还没断奶,要是跑丢了咋办?”我急忙折了两把蒿子秆,把它“抬”上草地。刚放下,小家伙急匆匆钻进草里,刺猬妈妈也斜着过去,很快便汇合了……

  普林还在汪汪。刺猬依旧圆着,球在那里,淡定着。我拿手机拍了好些照片。主人不想打搅它,牵着普林走了。过了好久,刺猬觉得没了危险,才蠕蠕地扯开身子,努力抬起头,望了望。夜空是灰色的,交织着惨白的灯光。“这个夜晚不吉祥,还是回家吧,等着两条腿的家伙瘟了再出来……”它思量着,郁郁地迈开步子,碎碎地走。它的身后,“白菜”狂吠着,冲一步退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