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同武
宝鸡擀面皮,无疑也是“凉皮”的一种。
按食材划分,它属于小麦面粉凉皮,但它可能是用情最厚重、用工最繁复的深度精细化的凉皮。且看和面饧发:将面粉放入盆中,加入适量清水,沿同一方向均匀搅拌成团,尽量揉至面团表面光滑,盖半干笼布静置半小时左右。然后洗出面筋:需在盆内倒入小半盆清水,放入和好的面团,轻揉面团使清水变为浓稠面水,取出面团,将面水放一旁备用。换新盆重复上述操作,换水多次,直至面筋基本洗净。
随后是制作淀粉浆。在大盆上面放上木架,将铜丝罗置于木架上,把洗好的面水用瓢舀入铜丝罗,过滤到盆中,反复过滤4到5次,过滤出的碎面筋放到面筋块上。大盆里的面水浆沉淀3至4小时,撇去盆上的清水,剩下的即为淀粉浆。
然后到了淀粉浆发酵环节。在沉淀好的淀粉浆中加入适量酵母,搅匀后放置温暖处静置发酵,大约一夜左右,当面水闻起来微发出酸味时,发酵完成。接着在锅中倒入清水煮沸,将洗好的面筋揪成条状缠成比拇指稍粗的棒棒,放入锅中水煮至熟,用漏勺沥干水捞出,撕成较小条片状放盘中备用。
制作面块。需用铁锅放小火上烧热,先在锅底刷一层菜籽油,舀淀粉浆适量倒入锅内,待粉浆初步受热,便用特制的长方形木板工具不断刮动、推压、揉搓,使淀粉浆均匀受热、充分融合,促使其凝结成面块,待面块约八成熟、有韧性即可。
最后到了制作面皮阶段。将制好的面块取出,放置在平整光滑的木菜板上,趁热稍揉搓、盘光,用湿布盖上保持温度。之后从面块中揪取适量面剂,用力揉搓成长条,并拍压成面片,抹上菜籽油,然后用擀面杖擀开,成为“面皮”的雏形。之后再抹上菜籽油,用刀将四周边沿凸凹处划去,成为规整的面皮片,一张张摞起备用。然后上笼蒸熟:五六张一摞,每摞一屉,上笼用旺火蒸熟。取出放凉,之后分开,切成面条状,即成擀面皮成品。
如此繁复工序之后,进入调味环节,取适量面皮、面筋条放入碗内,根据个人口味轻重调入精盐、香醋及调料辣椒油,搅拌均匀,一份“擀面皮”即可上桌。
看到这里,不禁要问:一份“凉皮”,缘何如此繁复?这样的做法确实复杂,但每一步都是为了成就它独特的口感和风味,背后蕴藏着老手艺人对“好吃”的极致追求。例如,沉淀的工序,能让淀粉浆更纯净,做出的面皮更细腻。再比如发酵环节,轻微发酵产生的酸味,是擀面皮的标志性风味之一,既能中和面皮的单调,又能让口感更松软,避免生硬。而分层抹油与笼蒸,抹油是为了防止粘连,而较长时间蒸制能让面皮彻底定型,锁住发酵后的微酸香气,口感也更扎实。
进一步说,擀面皮还有它浓厚的养生意图。一是食材天然,保留营养。通过洗面筋分离出淀粉和蛋白质,二者分别制成面皮和面筋,能让人体同时摄入碳水化合物(淀粉)和植物蛋白(面筋),营养更均衡。且全程无添加剂,靠自然发酵和物理加工成型,保留了食材本身的营养成分。二是发酵工艺助消化,淀粉浆经过发酵后,部分碳水化合物会被分解,产生的微酸能刺激胃酸分泌,有助于促进消化,对肠胃功能较弱的人更友好。三是低脂少负担。传统做法中虽用菜籽油,但主要用于防粘和调味,用量可控,且面皮本身属于低脂主食,搭配蔬菜后,整体饮食结构更清爽,适合日常食用。
还有之后的调味香料的潜在益处:辣椒油中八角、桂皮、小茴香等香料,传统医学认为有一定理气、驱寒的作用,适量添加能提升风味,也间接增添了饮食的丰富性。多种香料熬制辣椒油,则是为了激发香辣复合的香气。其中每一步,都是宝鸡人对“好吃”的打磨,是为了让面皮在口感(筋、滑、弹)、味道(酸、香、辣、鲜)上达到极致平衡。
在周礼浸润的宝鸡,文化积淀深厚,传统工艺发达,人们的性情温良恭俭让,体现在饮食上,更是细致、细心、细发,让这方厚土诞生并传承着许多美味。
关于擀面皮,宝鸡人认为它是这样诞生的:清康熙年间,宝鸡岐山县八亩沟村人王同江,在御膳房为御厨。他以家乡主食麦面为原料,经过多次试验,最终以冷淘、热蒸的方式研制出了擀面皮,当时称为“御京粉”。王同江年老还乡后,在八亩沟收徒传艺,开设店铺经营“御京粉”,这道宫廷小吃从此传入民间。因制作过程中有一道擀面的工艺,所以民间便称其为“擀面皮”,也算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时移世易,御京粉不再,擀面皮造福桑梓。
如今,人们品尝一碗宝鸡擀面皮时,尝到的不仅是酸香筋道的滋味,更是一代代人对“好吃”的执著追求。这种追求,让我们在快节奏的时代里,得以透过一碗凉皮,触摸到中国传统饮食文化中最温暖、最扎实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