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铭昱
季节更替,夏去秋来。秋风一起,满架的扁豆花就开了,淡淡的白,莹莹的紫,一朵朵,一簇簇,把农家的风情展现得淋漓尽致。秋天最美的景色,当属素净优雅的扁豆花。
国人喜养花,且更喜种菜。无论农村抑或城市,但凡有一小块空地,都会开垦出来,种上三五样菜蔬——扁豆便是其中不可或缺的常客。种扁豆并不完全为了吃,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寄托,似乎只要这样,就能在喧嚣与忙碌中体验一把惬意而愉悦的田园生活。
夏天的扁豆,像一门心思只长个子的少年,蔓条疯了似地蹿,叶子可着劲地发,就是迟迟不见花影。或许是嫌夏阳太燥,不愿凑那个热闹,或许是先扎根基,慢慢制造惊喜——等秋日一到,就把聚集了整个夏天的热情,化作或紫或白的花朵,骄傲地点缀在叶间。
在人们的印象中,蔬菜所开的花,总是少点韵味,一般来说都不美艳,但扁豆花却是能当作景致观赏、可品可鉴的。扁豆花是典型的豆科蝶形花,五枚花瓣紧紧地铆合在一起,乍一看像微型的蝴蝶兰;仔细观之,又觉得像亮翅于花柄的一只小鸟,成熟的紫花是偏深的茄紫,成熟的白花是素净的瓷白,细碎的紫白小花开成一片,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只小小的帆船,游弋在绿叶之间。
扁豆是农人最喜种植的作物,乡下老宅门旁或墙角,都少不了一架随性生长的扁豆藤。扁豆缠着篱笆长,篱笆围在院子边,故扁豆顺理成章地就成了家园的代名词。“开遍低棚扁豆花,随人去住总天涯。秋风已老犹题扇,布被新凉顿忆家。”清人桂馥在《遣怀》一诗中,通过描写秋风起时扁豆花开满低棚、顿生忆家之情等意象,抒发了漂泊天涯的游子对家园的思念。同一时代的曹家达,写过一首悼念诗:“世事茫茫成憯嗟,登高何处望天涯。夜台回雁无消息,扁豆犹开屋角花。”扁豆花霎时勾起诗人对过往的怀念。
扁豆是秋天的象征,秋风频吹时还在开花的豆,唯有扁豆。郑板桥有联:“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以简洁的语言勾勒出农家小院的风情,秋风中盛开的扁豆花,增添了乡村的诗意。而清代查学礼的诗句“碧水迢迢漾浅沙,几丛修竹野人家。最怜秋满疏篱外,带雨斜开扁豆花”,则以清澈的水流、翠绿的修竹等,衬托出扁豆花在秋雨中的清新和美好;作者对乡村自然景色的喜爱之情,跃然笔端。
扁豆入诗也入画。在南宋画家佚名的《百花图卷》中,绘四季花卉五十余种,其中就有扁豆花。他以细线勾描、多层晕染,豆花初成,藤蔓缠绕,花间还点缀着禽鸟、昆虫等,富有生机和情趣。在明代徐渭的《杂花图卷》中,扁豆与菊花、南瓜、紫薇等汇成一组,虽逸笔草草、随意点染,却将扁豆花的娇态刻画得细致入微,展现出扁豆独特的神韵。
明代女工艺家韩希孟绣有《扁豆蜻蜓图》,后集结在《韩希孟宋元名迹册》第七幅,传世至今。图中,叶子有深绿、翠绿和浅绿之分,豆角有青、黄之别,扁豆的枝干、叶片和花朵静静伫立,而蜻蜓则在空中自由翻飞,一动一静,形成鲜明对比,充满大自然的生活情趣。作者对扁豆的描绘细致入微,从扁豆的外形、筋脉到豆籽,都表现得十分逼真,仿佛能触摸到其细腻光滑的质感。这幅绣图的对页,是明代书画家董其昌的题诗:“化身虫天,翩翾双羽。逍遥凌空,吸露而舞。豆叶风清,伺伏何所。影落生绡,驻以仙组。”
花谢之后,扁豆开始结荚。扁豆角形如弯弯的月牙,又像小姑娘的发簪,两端微微弯曲,中间饱满充实。扁豆角色彩丰富多样,常见的有绿色、浅绿色、紫红色等。绿色的扁豆角,鲜嫩欲滴,充满生机;紫红色的则更为艳丽,宛如天边的晚霞。
扁豆角吃法多样。如将其清炒,则口感鲜嫩脆爽,带有浓郁的豆香,虽简单而不失本味。如将其与五花肉或瘦肉同炒,使肉香与豆香融合,则咸鲜可口,堪称下饭佳品。笔者最喜的吃法,是将扁豆角焯水或蒸熟后过凉,调以蒜泥、香油、盐、醋,拌匀后佐食,清新解腻,酸辣爽口。此外,扁豆角焖面、扁豆角炖土豆等,皆很常见。无论哪种做法,扁豆角独特的蔬菜香气都让人回味无穷。
汪曾祺说:“扁豆花是最具平民色彩的花。”它以随性而坚韧的姿态,在秋风里绽放,成为寻常日子里最动人的点缀。正是这份寻常,让扁豆花承载了太多情愫。它是每个平凡人对生活最本真的热爱。满架如约而至的扁豆花,时时提醒着人们:无论走多远,总有一份温暖的牵挂,在故乡的角落静静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