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育善
晚上,读多丽丝·莱辛的《金色笔记》。书中的安娜,梦多,莱辛把梦也写得有趣。安娜做了个鳄鱼梦:一个盒子里的宝物,咋变成眨眼睛的小鳄鱼……
黎明前,我做了一个梦:一群小人物压着我,往嘴里塞一块鳄鱼肉,我不张嘴,他们用锥子撬,压得我着急,撬得我嘴疼,疼急,醒了。记得奶奶说过,做梦吃东西,不好,要“呸,呸”吐几下,就没事。我就这样做。平凹先生说过,一日遇佛,一日遇魔。这天会遇到啥,还真不好说。
早早起来,出门。走在莲湖公园,内湖的西边步道上。步道上空,是斜长着的槐树、榆树,知了一声声叫着,我一边看着湖里几只嬉戏的鸳鸯,一边想着安娜的梦境。两只手,还不闲,半握一百下,全握一百下,锻炼手关节。
走到离公园西出口几十米处,突然后背腰眼上有个软软的东西,以为是蚂蚁,隔着衣服抓,好像比蚂蚁大,赶紧抖后襟,不出来,手伸进衣服抓,还不掉,狠劲儿一捏,它猛刺我,钻心疼。慌乱中,又是抖,又是拽,掉到地上,是只蜜蜂。瞅瞅头上的槐树,一定是从那儿掉到我衣服里,情急中蜇了我腰眼。我吐口唾沫抹上,这也是小时候听奶奶说的。这条路走了好多年,从来没遇过这事儿,真是今儿遇魔了。几十年也没感受过蜂蜇的滋味。
小时候,夏季上山给牛割草。不注意,一镰搂下去,就搂掉一个蜂窝,一群蜂来蜇。这蜂,一寸长,细腰,长肚,老家人叫它麻子怪。抹点唾沫,就没事。一次,蜂蜇了脸,抹了唾沫,背着草回。到家,脸肿成面盆子,眼睛也挤成一条线,奶奶心疼,说:“看,把我娃蜇成啥了。”边抹唾沫,边剥蒜擦。农村人被蜂蜇,一般只抹唾沫,严重了才用蒜擦。奶奶还叫我睡到炕上,给我打荷包蛋吃。伙伴勾引,我忍着疼,丢下背篓,跟他们跑到河里钓鱼……
朋友来接我,我们一块出去。我让他用手挤蜂蜇处。坐到车上,疼痛越来越厉害,慢慢蔓延到下半身,渐渐感觉两腿都发麻。小时候常被蜂蜇,咋没记得这么疼呢?下午返回,还在疼。忽然想起三十多年前,伯父上山挖药,被葫芦包蜂蜇,结果没人了。心里一紧,有点害怕,赶忙给市里东背街曲仁康诊所界大夫打电话,他说迟早都等着。他是鄠邑区人,为了中医,看上商洛这块中草药的胜地,放弃工作,就住在这儿,一住下就三十多年。他看皮肤病,最拿手。我写《商山草医录》,他帮了不少忙,哪儿有名草医、哪儿有老采药人,他最清楚。报社老总编,皮肤痒,跑了几家医院,吃了不少药,效果还不佳。联系到我,说我写过不少老草医,一定认识治皮肤病的,就陪他找到界大夫,果然很快就好了。
到诊所,修亚兄也在那儿闲坐;他没事就来诊所,还笑着说专门来看望我的。界大夫揭起后襟,一看,说刺没出来。他熟练取出一个小玻璃瓶,点着酒精棉,拔火罐。不一会,取下,拍了照,让我看,黑血里一个小针头般的刺。他又用配制的药,敷上,马上觉着不咋疼了。随后,配了两天药,一天两次服。他告诉我,蜜蜂一般不蜇人,急了,才蜇,看来你抓,它急了,才蜇,它一蜇人,自己也活不成了。
听界大夫这样一说,我感觉自己仿佛成了罪人,默默为那只蜜蜂祈祷,心疼比身体疼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