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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5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西安日报

万物皆有温度

日期: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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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8 品鉴       上一篇    下一篇

  ○罗依衣

  温度这东西,说来也怪。

  人活着,便总在追求某种温度。冷了要加衣,热了要减衣;连吃饭喝水,也讲究个“趁热”或是“冰镇”。人的身体,原就困在三十六七度的窄小牢笼里,偏要管尽天下物的冷暖。

  幼时家贫,冬日里常觉寒冷,母亲便用一只铜汤壶灌了热水,塞进被窝。那铜壶起初烫得吓人,须得裹了布才能触碰;渐渐地,它的温度就变得可亲起来。半夜醒来,脚底触到那微温的铜壶,竟觉得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如今暖气、空调俱全,铜汤壶早已进古董店,却再难寻得那般恰到好处的温暖。

  人对温度的感知,实在是很主观的。同一杯茶,有人嫌烫,有人嫌凉;同一池水,有人喊冷,有人叫热。曾见两位老人在公园长椅上争执天气,一个说“今日和煦”,一个道“春寒料峭”,争得面红耳赤,倒把身子争暖了。温度计上的数字是死的,人的感受却是活的。

  食物更是个有趣的例子。我见过一个卖烤红薯的老汉,总是用布满老茧的手捏捏红薯,便知道熟了几成。问他秘诀,他咧开缺了门牙的嘴笑道:“哪里有什么秘诀,不过是捏了几十年罢了。”想来,万物该有的温度,大抵都在经验与习惯里藏着。

  书籍也有温度。新书冷峻,油墨味刺鼻;旧书温和,纸页泛黄,翻动时沙沙作响,像是老友低语。图书馆里的书,经手人多,温度便杂;私人藏书,摩挲久了,竟会带上主人的体温似的。电子书方便,却永远冰冷,少了那种捧在手里的实在感。

  人情冷暖,更是一种温度。街角卖早点的夫妇,每日拂晓即起,蒸汽腾腾中交换的眼神是暖的;写字楼里西装革履的人们,擦肩而过时空调般的微笑是冷的。我认识一个独居老人,养了十几只猫,他说:“猫的体温比人高两度,抱着睡,连梦都是暖的。”后来老人走了,猫咪四散,那屋子便骤然冷了下来。

  现代人发明了各种控温设备,却越来越不会感受温度了。恒温空调房里,人忘记了四季;保温杯里永远适口的茶水,让人失去了等待温度变化的耐心。我们测量一切,控制一切,却忘了有些温度本就不该被控制。

  最适宜的温度,或许就是万物本来的温度。春不必暖得过早,冬不必冷得过迟;茶不必太烫,酒不必太凉;人情不必过热,也不该过冷。让霜花自然凝结,让雪自然融化,让食物自然冷却,让感情自然生长。

  假如玻璃上的霜花又蔓延开来,我却不打算再呵气融化它们了。该冷的就让它冷着吧,这才是万物该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