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高
博里亚·萨克斯的《鸟类启示录：一部文化史》是一场跨越时空的文化漫游，一次人与鸟类的精神对话。这位兼具诗人、博物学家与思想史学者多重身份的作家，将鸟类从生物学符号升华为文明的隐喻。正如他在引言中所言：“飞鸟是镜子，照出人类的孤独和梦想。”萨克斯的笔触轻盈却深邃，仿佛鸟类的羽翼掠过人类文明的天空，留下无数值得凝视的痕迹。
萨克斯的学术背景颇为传奇。他曾是监狱里的哲学教授，后因偶然翻开18世纪的动物百科全书，踏入一个“火鸟说阿拉伯语、海狸像建筑师一样造房子”的异想世界。这种跨界的经历赋予他独特的写作风格——不拘泥于学术窠臼，却充满诗性与哲思。书中207帧精美插图，如同散落的羽毛，引导读者完成一场“向着自然与美的纸上飞行”。
全书分为三部分，结构精巧如鸟巢。第一部分“哲学与宗教中的鸟类”探讨鸟类如何成为人类精神的投射。从古埃及的“鸟形灵魂”到玛雅人的“心之鸟”，萨克斯揭示了一个跨越文明的共识：鸟是灵魂的具象化。他引用墨西哥策尔塔尔玛雅人的信仰——“魔鬼会引诱心之鸟从嘴巴离开肉体”，这种将生命与鸟类绑定的观念，暗合了里尔克在《杜伊诺哀歌》中的喟叹：“每一个天使都是可怕的。”第二部分“历史中的鸟类”更具社会批判性，如“啄序”理论如何被纳粹扭曲为等级制度的佐证。萨克斯的反思犀利：“我们投射给鸟类的，往往是自己未被满足的渴望。”第三部分“艺术中的鸟类”尤为动人，从史前洞穴壁画到宋徽宗的《芙蓉锦鸡图》，最终落脚于现代生态危机——“一个没有鸟的世界意味着人类的末日”。
萨克斯的语言兼具文学性与学术密度。他描述鸟的飞翔时写道：“想象这种自由几乎是不可能的”，而谈及羽毛笔时，则巧妙关联书写与飞行：“‘neb’既指笔尖亦指鸟喙，写作便是人类以文字模拟鸟鸣的尝试”。这种诗化表达让硬核的文化分析变得轻盈。书中金句迭出，如“观看一只鸟，看着看着你就成了一只鸟”，令人想起约翰·缪尔的名言：“当我们试图挑出任何一物单独看待，会发现它牵连着宇宙万物。”
各界对本书的赞誉印证了其多重价值。动物行为学家哈尔·赫尔佐克称其为“文笔优美的智慧之作”，《华尔街日报》则评价这本书“带着淡淡的感伤讲述人类与鸟类的关系”。萨克斯的深刻之处在于，他不仅追溯历史，更质问现代性的傲慢。在“灭绝”一章中，他尖锐地指出：“我们修复自然的速度，远不及破坏的万分之一”。
《鸟类启示录：一部文化史》的艺术价值在于它打破了人类中心的叙事。萨克斯提醒我们：“审视自由、时空、生死等概念时，或许会发现与夜莺共享同一种对天空的乡愁”。全书以鸟类为棱镜，折射出文明的悖论——我们一边将鸟神化、诗化、工具化，一边摧毁它们的栖息地。正如他在后记中所写：“鸟类的存在，是我们仍与自然保持联系的最后证据。”这本书如同一只栖落在现代文明枝头的鸟，它的歌声既是对过去的悼念，也是对未来的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