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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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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角鸡头更可夸

日期: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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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8 品鉴       上一篇    下一篇

直接剥食的菱角,爽脆,清嫩。 (IC photo 供图)

新鲜的鸡头米,似一颗颗蚌珠。(IC photo供图)


  ○朱秀坤

  秋了,小凉风袅袅一吹,江南的水红菱和鸡头米问世了,人们开始尝时鲜。

  水红菱湿淋淋地堆在篮筐里,如新研的胭脂水粉,又似采菱女被晚霞涂抹的面颊,美艳得抓人眼球,不说入口,光是瞧瞧也能勾住人的脚步。难怪大观园里袭人奉宝玉之命,将红菱和鸡头两样鲜果送给湘云作礼品了,说“这都是今年咱们这园里新结的果子,宝二爷送来与姑娘尝尝。”将这两样时令水产当作礼物送人,真是别出心裁,且风雅得很。

  鸡头米是江南人的心头好,知音众多,随口就是一阙清新典丽的《忆江南》:“苏州好,葑水种鸡头,莹润每凝珠十斛,柔香偏爱乳盈瓯,细剥小庭幽。”那意境真美,青石小巷,桂花院落,爽朗秋风中,阿婆阿爹边说笑,边手里套了铜指甲,剥那坚硬的鸡头米呢。洁白圆润的一颗颗堆在青花瓷碗中,只觉富足与安宁。如醺秋阳下,小砂锅里坐着热气腾腾的开水,只等儿孙归来就将新剥的鸡头米入锅,开开心心地尝个时鲜——好一幅令人心仪的江南风情画。清代沈朝初写这首词时,正在京城为官——游子眼里,故乡的好常常在乡土美食,只因当中有难舍的亲情,有故土的回忆,有家的温馨以及爱的味道。鸡头米实不负游子的这份惦念,苏州作家车前子在散文《慈姑与鸡头米》中也说,苏州的食物,第一要数鸡头米,因为鸡头米的口感之美难以言传。

  无论菱角还是鸡头,吃的是个新鲜。刚从湖荡里采来的水红菱可以直接剥食,爽脆,清嫩,一咬一口甜浆,最是甘美。人们品食鸡头米,不仅要新鲜,有时还讲究产地,要的是食材新鲜与滋味地道;往深里说,也是对时间的珍惜,对食物的敬重,对土地的感恩。鸡头米的价格不便宜。我见过长在水里的鸡头,其叶阔大如磨盘铺在水面,上面满是尖刺,深入淤泥的茎上也是刺,那梦幻紫的花朵如小巧的睡莲,半浮半沉在水上真是好看,却无人吟咏,奈何其花萼上又长刺!花谢了结果就是鸡头苞,苞上密密麻麻的还是利刺。采收鸡头苞可是比采红菱艰难多了,虽然菱角上也有两根或四根刺。于是,采收鸡头苞时就得戴上橡胶手套,脚穿防水套鞋,手执特制的竹刀,深一脚浅一脚地去割那刺头,稍不留心就可能受伤——这东西真不是省油的灯,属实是厉害角色。

  更让人难受的是,鸡头苞对时间与温度极为敏感,新鲜果实得及时采收,当天食用,从水田到餐桌不超过24小时,滋味当然是极致鲜美。于是采收鸡头苞,往往是半夜起床,太阳刚露脸,鸡头苞已被送到收购站。除了正午休整,其余时候就在水里泡着。从鸡头苞到鸡头米,须脱去满是利刺的苞衣,得到许多古铜色的鸡头果,又须戴上铜指甲套,将一颗颗鸡头果剥去外壳,这才得到色泽黄白、粒粒圆润、豌豆大的鸡头米。所有的环节不能动用机械处理,纯手工操作,还得保证鸡头米不得破损。而且出米率低,十斤苞剥五斤果,十斤果才剥二斤米,弄不好还会伤了手,是够繁琐辛苦的。

  对于好这一口的江南人,花这份钱是心甘情愿的,再贵也要尝尝时鲜,反正不当饭吃——因为刻入骨子里的风雅,也因为过日子的仪式感。“四时八节都有时菜,如果有哪种菜没吃上,那老太太或老先生便要叹息,好像今年的日子过得有点不舒畅,总是像缺了点什么东西似的。”(出自陆文夫《姑苏菜艺》)

  其做法不复杂,烧开一锅水,滑入新鲜的鸡头米,待锅底冒出鱼眼泡即可关火,凉一凉,盛出来便是一碗水润弹牙的鸡头米,且是溏心的。有人爱撒上桂花,其实不必,要的就是清淡滋味,最纯正可口的本色之味。也可以加冰糖做成糖水鸡头米,清隽无匹。或炒一盘红菱鸡头米,爽脆清口;又可以品一碗鸡头米糖粥,一半豆沙一半糯米,几粒鸡头米正好微甜起沙,曼妙可喜。鸡头米亦可生食,滑爽清甘,便是鸡头梗撕了皮也可生吃,生津解渴,加了青红椒爆炒,又是一盘下饭菜。

  趁着秋光正好,街头巷尾的阿婆姆妈们抓紧剥鸡头米的旺季,尝一碗香气浓郁、清糯可口的新鲜鸡头米吧。不见吴承恩在《西游记》里写么:“青芦笋,水荇芽,菱角鸡头更可夸。”郑板桥也写:“最是江南秋八月,鸡头米赛蚌珠圆。”

  其实,鸡头米不独江南才有,全国各地均产,且分布于温带和亚热带。但最热爱鸡头米的就是苏州人,因为“吃东西要有氛围,要有环境,江南和苏州曾经把吃鸡头米时的氛围与环境烘托得万种风情、一尘不染。”说白了,江南人爱吃鸡头米,更多品尝的是风雅,是情调,是对时节的珍视,对生活的眷恋,更是心灵深处原真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