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壮壮
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似铺了一层无边无垠的碎金。它从何处来？又将流向哪里？
身旁无人的时候，父母都在山间梯田劳作的时候，放学后一个人独走的时候，我都会怔怔地望着那条河，并于脑中衍生出万千联想。也许因为故乡是一个缺水的地方，而我又是在山中长大，所以对水总有一种莫名的喜欢。尤其是清冽冽的溪水，虽永远不会涌起浪潮，我却总是幻想在它那里得到贝壳。因为怀着贝壳的念想，环顾四望，我看见阳光灿烂、水波温柔。
在烈日灼身的夏天，用温柔清冽的溪水洗脸，是一件颇为畅快的事情。放学铃敲响，从村小学往家里走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中午。虽然村溪并非在必经路线上，但是我也要绕道去那里走走。空气已燠热难挨，走到溪岸的时候，汗水已浸透衣服，脖子和脸上落满了黄黄的尘土。习惯一人独行的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撩着水洗脸、洗脖子、洗胳膊，最后再把汗衫从身上拽下来，掬水洗胸膛，感受扑面而来的清爽。深吸一口气，让水汽充满胸腔，感受身体与溪水一致的起伏，一呼一吸间，内心的燥热与烦闷也就一扫而光了。
独行往往倍感孤寂，却往往能走得更快。母亲是地道的农人，并没有科学精确的时间观念。在她的认知中，只要我和其他孩子是同一时间回的家，便属正常；过早过晚，都会引起她的担忧。同村的小孩往往结伴成群，嬉嬉闹闹地回家，热闹却也迟缓。在我用溪水洗完脸、脖子和胸膛时，他们还在我身后有好一段距离。这时，我便会从书包中掏出作业本，撕下几页草稿纸，折成纸船或纸鹤，让它们在温柔的水波中游出平静坦然的航迹。家中并不富裕，故而我从未用过质量在中等以上的作业本，柔软易皱的草纸折成的船与鹤，都不能游很久。于是，我渴望风的到来，风会让它们沿着河流去往远方。
回想当初的纸船、纸鹤，以及写满笨拙的字的草稿本，居然是文字居多。别的小孩的作业本上，总是各类的算式与数字，我的则多是汉语言文字的美妙组合。一个词、一个句子，甚至只是一个字，都常常让我惊叹，让我欢喜。我拙笨地用笔把它们描了又描、抄了又抄，以至于满页满纸都是丑笨的字和漂亮的词句，就像一条乡野的小狗，用螺旋桨一样的尾巴和乱飙的尿液，笨拙地表达它内心轰鸣的喜欢。
我英语偏科，而且偏得很厉害。数学也不好，纵然拼尽全力，也只能在及格线徘徊。满分是100的时候，就只能考70出头；到了满分是120的初中，考好了也就80上下。高中，满分成了150分，我总是于梦中看见自己得分100的试卷，然后怀着不甘和遗憾，在闹钟的喧吵中醒来。上了大学以及大学毕业后，我都常常会想，想那个火红的夏天，想我如果没有在那个夏天答出接近140分的语文成绩，我还能否上大学，又能否是现今的模样。也会连带着想起数学，想起那张高中生涯唯一一张超过120的答卷——它像一阵清爽的溪风，吹着我游了更远的距离。
也许努力就是草纸叠成的纸船和纸鹤，而运气便是那阵清爽的溪风。光阴如河，不舍昼夜地流逝。我坐在纸鹤的翅膀上，看着我的过去过去，也看着我的未来到来。
转眼间，我脱离“学生”这一身份已经快两年了。本以为再不会拿起草纸和刷题笔，然而因为一些渴望、一些梦想的心火，我仍要像一个学生一样再次拿起纸和笔，用笨拙的算式和字符，写出一条条纸船和一只只纸鹤，让它们沿着河流去往梦的远方。也许，它们还是会很快沉没于光阴之河的水浪中；也许，在我想让它们游得更远的时候，并不会有一阵溪风吹拂。但几经光阴辗转，纸船们背负的热情始终不灭，纸鹤们的翅翼上始终浸有滚烫的汗滴和灼热的期望。它们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的委屈，走了很多的弯路，告别了很多的纸鹤和纸船，才游到了今天。所以，我相信它们会比从前游得更聪明、更熟练、更懂得借助溪风的力量，也更善于前行和坚持。
它们，会沿着河流，去往更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