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要回毕节看母亲,我有事不能一同前往,问我有什么要她做的,我说:帮我去看看,以前我们家的那株山茶和她的朋友们还好吗?春光灿烂,我的那株山茶花也应该开了吧。
山茶花是我十多年前去朱昌镇踩点,从苗圃老板那里买回来栽的。当时看到她在老板的屋后,孤零零的,没有人管,我喜欢山茶花,就把她带回家了。那时她还很瘦弱,只有拇指粗,现在已经长得风姿绰约,树干比手腕壮了。尽管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养花人,但每到春天,她都会送我一树繁花,复瓣的,水粉色,馨香独特。网上查到她的名字——香妃茶花,真乃名副其实。花开的那段日子,我就把她搬来正对着平台的大门,只为开门时第一眼就能看到她,亭亭玉立,花枝招展。清晨,看看她茶花带露的模样,拍两张照片,开启美好的一天。下午,回到家也是先去欣赏她的明媚,用手机留下它在夕阳下的故事。我喜欢她含苞欲放,粉红色的花蕾微微张开,一副欲说还羞的模样;也喜欢她绽放盛开,粉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迎风含笑的大方。有高兴的情绪,就用盈盈的目光与它分享,它也满面春风的灿烂;有难言的烦忧,就在它身旁默默一坐,它就低下头轻抚我紧皱的眉头。那些两点一线单调枯燥的岁月,我的春天就是这一树绚丽的山茶花了。
退休后,要把房子卖了,去贵阳居住,最舍不得的就是这平台上的山茶花和她的伙伴们。二十多平方米的平台,每一株看似平凡无奇的花草,和我都是日夜相伴的老友,都有着特殊的情分。
那一蓬金银花,是搬家时岳母从双山老家挖来的。种下时,枝干还细得像棒针毛线的签子。经过十多年的恣意生长,生机勃勃地爬满了平台的铁围栏。花开时节,似一帘金银相间的花瀑,装点了荒芜的楼顶,吸引了许多羡慕的目光和蜂飞蝶舞。天气晴朗时,岳母就把花摘下来晒干,做成金银花茶,一年四季都能品尝春风夏日的味道。
这一盆黑竹子,杆是黑色的,叶是翠绿的,不多见。那是我许多年前回老家看望母亲时,她老人家说,院里那窝竹子,是你父亲在世时种的,你把它挖去栽吧,也是一个念想。最先种在平台上用砖砌的花池里,没用几年,它的根就窜满了池子,每年还会新发许多竹笋,担心它会影响平台的安全,只有把它搬到大花盆里,任其在这方小天地葳蕤,传承千年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精神。现在,父母亲都离开这个世界多年了,这蓬竹子就成了他们的影子。
长得最快的还是那株葡萄,是朋友送给我的巨峰老根。初来时,看上去就是一节枯枝,把它种到了角落里。谁知到了春天,它就凶猛地长了起来,我也懒得修剪,就把它牵搭到平台上方高高的水泥框架上,任由其野蛮生长。才四五年的时间,葡萄藤就从水泥架上漫天垂下,像给平台撑了一顶绿色的帐篷。晴空万里时,抬头上看,葡萄叶像印在蓝色天幕上的碧绿手掌。葡萄成熟后,一串串紫黑圆润的珍珠从天而降,家里人都当一种景色来欣赏,没有谁去摘来吃。最高兴的是鸟儿们,呼朋唤友地来享受葡萄盛宴,回馈给我们的是各色鸟语的合唱。
还有刚搬家时我和妻子到花鸟市场去买的幸福树,在网上买的无花果、蓝莓树和一些记不起名字的花草……尽管一年没有新种几样,但十多年下来,整个平台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花果园。春有桃红李白,夏来榴花似火,秋天果实累累,冬季梅香弥漫。她们无怨无悔地陪伴我虚度了许多闲暇时光,一起消磨了许多无聊日子。我熟悉每一棵树的习性,我了解每一叶草的喜好,她们也深知我的脾气和呼吸。看上一眼,我就知道她们的需求;走近身边,她们就明白我的心境。我们之间也无秘密可言,她们就是我生命旅程的伙伴。
城市越大,空间越小,贵阳的房子绞尽脑汁也争不出她们的安身之地。退休很长一段时间,家里人催了我很久,我迟迟未卖这房子。其实我不是舍不得房子,而是不知道要把她们怎样安置才好,只有贵阳毕节两地跑。在贵阳是陪家人,回毕节是为了陪她们。有一次在贵阳待的时间长了些,回来看到山茶花和许多树叶花草因为思念,都憔悴得卷筒枯黄了,顿感愧疚万分。
于是,我狠下心把房子转给侄儿了。交房时,我带着他到平台上,把“香妃”山茶和她的伙伴们一棵一叶地交代给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像待我的朋友一样,悉心照顾。点交完后,我的心里酥酥润润的,头也不敢回,我害怕看到她们眼泪巴巴依依不舍的样子我会反悔。
分别一年多了,我时刻都牵挂着,却还不敢去和她们见面。只有请老伴代我去看看,山茶花和她的伙伴们都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