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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30
星期二
当前报纸名称:毕节日报

“漆”彩生辉

日期: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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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8版:文化       上一篇    下一篇

  十年前的一天下午,高光友拖着疲惫的脚步踏进家门,和家人没打一声招呼,就钻进了自己的工作室,像坍塌的漆坯。他接连抽了五六支香烟,屋里雾成一团。

  他很累,身累,心也累。

  早晨,他回了一趟老家,不为别的,只为找一位不曾认识的人。听说那人精灵,大专毕业,绘画功底好,他想请他进厂挑大梁。人见着了,话却不好听:“对不起,现在是什么年头了,谁还去学你们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这像一瓢冷水,重重地泼在他的头上。

  他担心自己成为“最后”,有些无助,也有些无奈。约莫一个时辰,他才打起精神,左手端着色盘,右手提起画笔,走近墙角那只两米高花瓶的漆坯,专心致志地在上面绘画。不过半个小时,一对五色斑斓的红腹锦鸡跃然而出,仿佛有清脆的鸟鸣声在耳畔响起……

  高光友放下画笔,长舒了一口气,心底的波澜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抬头望了望窗外,脑际欻然闪现恩师杨少先的身影,那熟悉的声音像给自己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稳住!坚守!!

  高光友在制作皮胎

  一

  走进“中国漆器之乡”——毕节市大方县,你只要在县城打听高光友,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他。他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彝族漆器髹饰技艺”代表性传承人、贵州省工艺美术大师。

  在位于大方县经济开发区的高光彝风漆器开发有限公司办公室,我终于见到了这位“奇(漆)人”。眼前的高光友,身着传统的彝族服装,两鬓斑白,透过老花镜框与眉骨的间隙,依然可见那双炯亮而充满智慧的眼睛。

  刚扯开话题,高光友呷了一口用漆具冲泡的绿茶,十分开朗地“声明”:本人一不是科班出身,二不是家族秘传,不过是被生计所迫“半路出家”,误打误撞爱上了漆器制作这门活路。

  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1964年,高光友出生在大方县理化乡长春村。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天赋,高光友才五六岁迷上了画画。起初在家里用焦炭在墙壁上画,放牛时就趴在山上的石头上画,人物花鸟画什么像什么……曾有来村里搞地质勘测的专家看了高光友的画作,觉得有前途,愿意带他到北京培养,但父亲却不忍心放他远行。

  当时家里住的是五六十平方米的土墙茅草房,母亲常年生病,虽有一兄一姐和三个妹,但大哥和四妹都带残疾,一家人眼巴巴望着父亲,生活非常拮据。看见高光友小小年纪“笔下生花”,上过私塾的父亲觉得“技多不压身”,就时不时从牙缝里挤出钱来给他买上一些纸笔。读完初中,高光友不得不放下书包,跟着父亲挣工分换口粮,把画画的爱好也放下了。

  1985年,大方县文化馆举办农民画培训班,高光友经乡文化站推荐参加学习。这一次培训,吴维玚老师耐心细致地讲解、示范、指导和点评,高光友身上的艺术天赋“井喷”般涌出,让近百名同学刮目相看。次年,高光友又被县里推荐进了省民间绘画创作班。两三年间,他不负众望,佳作频出:《晒床单》《巧手》入选全国农民画巡展并被外宾收藏,《斗神鹰》入选“全国首届民间工艺美术佳品暨名艺人作品展”,成为全省唯一获奖的作品……

  一下子出名了,不少人都在喊他“老师”,但高光友却不自在,他认得自己:我不就是一个土不拉唧的乡下人吗?

  第一次到广州参加画展领到160元报酬,高光友舍不得乱花一分,只留下20元买颜料,其余全交给了父亲。父亲把钱捏在手里,满眼泪花地说,今年打煤油、买盐巴都不用愁了。高光友暗下决心要画更多更好的画,把跑风漏雨的老屋拆了重修,给家人多添置几件漂亮的衣裳。

  1987年结婚后,两个儿子相继出生,高光友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不得不起早贪黑到处揽活:为机关单位出墙报,到民族蜡染厂画图案……

  对高光友的生活窘况,吴维玚老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1989年底,吴维玚向时任大方县国营漆器厂厂长杨少先推荐了高光友。杨少先是全国知名的漆艺家,爱才心切的他看到高光友带来的画作,不胜欣喜,力排众议拍板:就来我们厂里干吧!

  “当时听说三年试用期满能转正,还可以在厂里给妻子安排临时工,就有一种从‘糠箩箩’跳进‘米箩箩’的感觉。”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高光友感叹道,“如果不进入漆器厂,不认识杨老师,后来也就没有我这个‘漆痴’啦。”

  二

  翻阅大方漆器的有关资料,便了解了它的“前世今生”——

  有人说大方漆器的源头像彝族文字一样悠久,但我们所知确切的大方漆器制作始于东汉,至明代形成了一套以皮胎漆器为主的漆器制作工艺,并独创了淡雅含蓄、古朴别致的“隐纹”装饰技法。据乾隆《贵州通志》载:“黔之革器以大定(今大方)为最佳。”清道光年间,大方皮胎描金等漆器独具特色,盛极一时,与北京雕漆、山西云雕、甘肃填彩、四川推光雕漆、福州脱胎漆器等齐名,入朝进贡的大方“皮胎漆葫芦”至今还收藏在北京故宫博物院。1915年,在美国旧金山举行的万国博览会上,贵州大方漆器荣获银质奖。近代以来,大方漆器与茅台酒、玉屏箫笛并称“贵州三宝”。

  大方乃古彝圣地,盛产优质生漆,而发于斯、长于斯、成于斯的大方漆器,自然会受到彝族历史文化的熏染。黑、红、黄三种颜色,是彝族先民在遥远的古代就崇尚的“三原色”:黑色象征群山和土地,给人以沉静高贵、庄重肃穆之感;红色象征火及血液,它能驱除黑暗、带来吉祥;黄色象征太阳光辉,意味着善良和友谊、丰收和富裕。彝族人在制作漆器时,一般以黑色作为底色,用红色、黄色在器皿中画出各类来源于大自然和人类生产生活的图案花纹 ,三色错综间隔使用 ,巧妙搭配,无过渡色和混合色 ,从而使纹样繁杂而有序、活泼而细致、朴素而豪放。

  调漆

  大方漆器生产工艺复杂而精细,有制漆、作坯、灰底、髹漆、装饰五大工艺,我们常讲的“髹饰”,指的是以漆饰物,仅包含涂漆、装饰等部分工艺,有嵌花、明花、隐花三种类型。整个生产流程,如果细分的话,有50多道工序、80多个环节。

  ……

  高光友小时候曾见父亲自己动手用牛皮、生漆制作皮烟盒,但受农村环境条件的限制,他对漆器的了解并不多,更不知道大方漆器发展的历史与奥秘。多年之后,高光友能从“门外汉”成长为“传承人”,这并非简单的机缘巧合、顺天从人,让人怀疑是否真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将其深藏在血脉里的精神密码激活、唤醒了。

  进厂后,高光友被安排在装饰车间,主要负责在已制成的漆坯上填彩绘画。在从早到晚与“三原色”打交道的时光中,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喜欢漆器的古朴与厚重,以及与之俱来的表现力、穿透力和感染力,好比农民喜欢稻田、老鹰酷爱苍穹一样。

  一天,他不由自主钻进制坯车间,盯着一位正在制作皮胎的师傅发呆,巡检的杨厂长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被吓了一跳。厂长把他叫到办公室,他暗以为会因“误工”受到批评,殊不知厂长和颜悦色地问:“想学漆器制作吗?”

  高光友一时心里的秘密被看穿了,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欣喜地点点头。

  “好吧!我亲自来教你。”

  ……

  过后,杨厂长才坦然道出了“心结”:他不希望父辈传下来的手艺在自己手里成为“最后”,曾先后动员四个孩子来继承,但年轻人对漆艺不以为然,一个都不愿接班,为此,他不知和孩子们怄了多少气。第一次见高光友,也许是缘分,打心底就有了“收徒”的想法。

  如果把才华比作剑,那勤奋就是磨刀石。自此,高光友一有空就守在师父身边,虚心请教,不到两年,他就系统熟练掌握了炼(调)漆、做坯、刮灰、涂漆、镶嵌、雕填、绘画、描金、刻银、研磨等各道工艺。尤其是师父擅长的漆画,高光友更是经常“打破砂锅——问(纹)到底”。

  1989年至1993年间,在师父的指导下,高光友将现代材料与传统技艺有机融合,经过数十次反复实验,在原有漆器平面隐花、明花的基础上,成功推出“漆器快速堆鼓法”。一块巴掌大的图案,加工成5毫米厚的“浮雕”,耗时从原来的1个月左右减少到4个小时左右,既增强了漆器平面或曲面的立体感,又大幅度提高了工作效率、降低了生产成本。这一创新工艺很快运用到有关产品生产中,收到了较好的经济效益。当时省市多家媒体作了报道,在业界引起较大反响。

  高光友自嘲道,自己做人老实,但干事“不老实”。在浏览了一番他当年制作的漆器、漆画图片,才真正领会“不老实”的真义:既弘扬传统又不拘泥于传统,大胆跳出“三原色”的束缚,娴熟运用衬托法、点缀法、呼应法、分块法、缓冲法、衔接法等,协调运用嫣红、翠绿、天蓝、浅灰、乳白、深黄、姹紫等色彩层次及种类,把历史、现实和理想,把自然、静物和艺术,有机融为一体,赋予了现代漆器更多的文化内涵和审美价值。

  在省级“技能大师工作室”里,高光友至今还珍藏着师父调离漆器厂时赠送的一支画笔,他小心地拎着笔杆,略有所思地说:“这支笔,陪伴了我30多年,每当遇到困难或迷惑的时候,一见到它,我周身就会冒出无穷的信心和力量。”

  

  命运跟高光友开了一个玩笑:1993年,国营漆器厂经营困难,面临改制,高光友“转正”的希望化为了泡影,他含着眼泪,不得不选择离开,先后受聘于多家民营企业。不过,无论走到哪里,他的心境亦如漆面那般坚硬、透亮而宁静,映照出逐阳而生、破茧化蝶的风采。

  上班时间,他都在按老板的安排和买家的需求,带着工匠们不停地画,一个图案要重复数十次甚至上千次,有时难免困顿迷茫,觉得自己就像一台复印机,机械而枯燥地重复一个简单的程序。但一踏进家门,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精神抖擞地钻进自己的“工作室”……

  有一次,他为试验一种新工艺,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傍晚,妻子叫他吃饭,不见回应,还以为他像往常一样沉浸在工作中,于是习以为常返回餐桌等他,但过了很久仍没动静。妻子有些奇怪,连敲了几下门都没有回声,慌忙叫上孩子一起撞门。门打开后,满屋烟雾缭绕,散发着浓烈的刺鼻味道。高光友戴着口罩倒在地上,已经人事不省。妻子赶紧把住在楼上的兄弟叫来,将他送进医院。一家人在急救室外面守了一晚,直到第二天中午,高光友才慢慢苏醒过来。

  还有一次,高光友像往常一样加班设计图稿,大概凌晨两点了,他感觉有些口渴,抓起桌头的矿泉水瓶,就张口昂头咕咚咕咚喝下去。待怪味刺鼻,喉咙、胃部一阵灼热,才发觉喝进去的是稀释剂,他迅速跑进卫生间,用食指刺激会厌,想把“毒水”呕出来……家人被吵醒后,又惊又恐,又怨又怜,急忙护送他到医院洗胃。

  ……

  10多年间,高光友漆艺越发精进、引人注目:脱胎漆器《古彝夜舞》(主创)在第十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作品暨国际精品博览会上荣获“天工艺苑·百花杯”中国美术精品奖铜奖,木胎漆器《青针刻纹盘》荣获“多彩贵州”旅游商品设计大赛一等奖,蛋壳镶嵌景盘《黄果树》等5件作品被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收藏,受邀前往澳门等地进行彝族漆器髹饰技艺展示交流……

  蛋壳镶嵌

  2008年6月,国务院公布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大方“彝族漆器髹饰技艺”榜上有名。这消息像一把熊熊的火炬,一下照亮了高光友梦想的天空。2010年8月,高光友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彝族漆器髹饰技艺”省级代表性传承人。

  意想不到的是,在大方漆器列入“非遗”名录之后数年间,也许是这块“金字招牌”太惹眼,被不少商家当作了“唐僧肉”,来自四面八方的假冒伪劣产品挤满“漆器一条街”,既扰乱了市场秩序,又损害了大方漆器的美誉度。县里几家老牌生产企业因此举步维艰,从业人员也从五六百人锐减到一百人左右。

  在这节骨眼上,大方县委、县政府深谋远虑,成立非遗保护中心,为传承人“撑腰”。2013年,高光友创办大方县高光彝风漆器工艺制品厂,有关部门鼓励支持其进驻大方经济开发区,免费提供了2000多平方米的生产及传习场所,为高光友的“复兴之旅”注入了强劲动力。

  如何使大方漆器突出地域特色、强化品牌意识,如何在保护多样性和独特性的基础上,更好地促进工艺美术产业集约化、规模化发展?为此,高光友像呵护哺育自己的孩子似的,精心耕耘、不懈创新。他将现代时尚元素融入到漆器工艺中,同时把漆器与木胎、竹胎、瓷胎、陶胎、金属胎等结合起来,不满足于制作传统的杯、碗、碟、罐、瓶、壶等器物,还开发了茶具、仿古家具、漆画、景盘、首饰盒、小手镯、烟灰缸、手机壳、书签及各类包装盒等跨界产品,让大方漆器迸发新魅力,走进了寻常百姓家。“彝风”工艺品先后获批“贵州老字号”“中国地理标志保护产品”。

  2016年,为了适应产业发展需要,高光友将“漆器工艺制品厂”升格为“漆器开发有限公司”。公司常年提供就业岗位45个、人均月报酬4000-11000元,同时带动周边300多人就业,年产漆器5-8万件(套),销往北京、上海、广东、福建、四川、重庆等省市和香港、澳门地区,产值近千万元。

  过去有一句谚语:“是山箐老林中的旱莲花,就应该在人间放出自己的芬芳。”在高光友的人生履历上,那10多个闪着光环的“名创”“名匠”“名师”等荣誉称号,那上百件沉甸甸的作品获奖、收藏荣誉证书,那成千上万顾客或观展者的啧啧赞赏声,不正是山顶上的旱莲花吐露出来的芬芳吗?

  

  在公司的荣誉墙上,有数块金黄色的匾牌引人注目:“贵州省少数民族手工艺保护传承示范基地”“贵州省少数民族传统手工艺传习所”“贵州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研培基地”……不禁问了一句:“目前传承的难点是什么?”高光友说,主要还是“人”的问题。

  走进一楼足有200平方米的制坯车间,一股浓烈的生漆味扑面而来,即使工作环境较为艰苦,但工匠们的手都没闲着,不管是制坯、刮灰、涂漆还是打磨,都十分专注。再到三楼装饰车间,四周摆放着各类各色的漆器,但见5位年轻的画师坐在工台上,手拎画笔,目不转睛,正为一批时尚酒壶的钢胎漆坯填彩装饰。暗自数了数,两个车间大约30多人。

  “这些师傅中,真正算得上传承人的有多少?”

  “如果单讲某一道工序,个个都称得上高手。但从整体来看,也就才两三个人。”

  高光友叹了口气,接着说:“要培养出一个优秀的传承人,实在太难了!一双亮眼,一手好画,一片痴心,好比青铜宝鼎的三只脚,少哪样都不行。”

  待高光友慢慢道来,才深切感受了“难”之所在:漆器制作工序复杂,一个简单的布胎、木胎作品都需要制作45-50天左右,至于难度大的皮胎作品就需耗时半年甚至几年,加之市场空间有限,从业人员收入并不算高。现在不少老艺人也觉得这是一门吃苦受累的“行当”,连自己的子女也不让来“接手”了。近十年来,高光友带过的徒弟有600多人,但现在从业的不到20人。

  如何培育人才、走出困境呢?

  高光友暗忖,不管三七二十一,还得从家里先做工作,如果连自己的子女都不愿沾边,那么别人又咋会听你的!

  长子高俊自小受父亲影响,上大学主动选学美术设计,毕业就到公司当“学徒”,创作的农民画、漆画作品多次入选各级画展并获奖,如今已成长为“彝族漆器髹饰技艺”县级代表性传承人,这让高光友省了不少心。

  但次子高焱太“犟”,从小见到父亲为了漆艺废寝忘食甚至差点赔上性命,对干这一行就比较抵触。上大学读的是经济管理,毕业后搞的是传媒营销,一门心思想当企业家。可是,不到一年,他还是“投降”了,主动回到父亲身边。不明究竟之余,冒昧给在外洽谈业务的高焱打了个电话,晚上,他回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其中写道:

  “在我印象中,他经常待在工作室,每天母亲做好饭菜后敲门请他吃饭,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我们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催促,他的回答永远都是‘好的’‘马上’,然后又循环反复……从前我总是不理解他,认为再怎么忙也得先吃饭。后来踏入社会,经历了许多事,才晓得父亲当年是多么不容易,也明白了热爱和坚守的意义。”

  ……

  近几年,在高家“父子兵”的带领下,公司通过校企联合、现场研学、集中培训、会展演示、吸纳就业等方式,共培训漆艺传承爱好者4000多人次,其中有5位已成长为市级、县级代表性传承人。尤为可喜的是,先后有20多位大学毕业生主动申请到公司“非遗工坊”研学漆艺。2023年1月,大方彝族漆艺“非遗工坊”被文旅部、人社部和国家乡村振兴局评定为“非遗工坊典型案例”。2024年3月,第六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名单公布,高光友名列其中。

  五

  临别前,想看看高光友的“绝活”,他笑了笑说,这个时候看不了!但见他从身边的展柜里拿出一个漆盘摆在桌上,有点自豪地说:这门工艺叫“青针刻纹”,现在漆艺界已没几个人能做了。

  据介绍,“青针刻纹”工艺在汉代即已成熟,之后很长一段历史时期,由于工艺精湛、成品稀少,多为商贾官宦收藏。比如一个直径25厘米的景盘,仅针刻就需15-20小时。其间,必须熟练掌握漆的干湿程度,若漆太干则刻纹易出现锯口形,线条不流畅圆润;若漆太湿则易裹针头,刻纹拖划深浅不易把握,线条两边会凸起,影响美观。这就要求工匠必须具备一定的美术功底和雕刻技法,胸有成竹,心平气静,一针到位。尤其是收尾时,务必更加小心谨慎,否则一针走偏、前功尽弃……

  “现在年纪大了,为了确保操作时头不晕、眼不花、手不抖,前年,我把打了二三十年交道的烟酒都戒了。”

  “何必对自己这么狠,咋不传给徒弟呢?”有人问。

  高光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高俊和另一位画师,满脸严肃地说:“已教他们学了两年了,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正不知说什么好时,高光友却爽朗地笑了,有意提高嗓门,看着旁边的几位年轻人说:“放心,我不会成为‘最后’的!”

  这话的背后,也许是信任,也许是鼓励,也许是……此刻,从他坚毅、执着的眼神里,仿佛有一束光,虽然细小,但很灿亮。也许,那就是闪烁在他精神家园里的烛焰,就是导引他为“彝族漆器髹饰技艺”永生踽踽独行、躬耕不已的火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