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山
去香炉山的路,按照定位,导航忽而向左,忽而向右,来来回回反复了四次,才到达目的地。转到吊水岩瀑布时,我想逆流而上,可瀑布到底是太小了。我也想踩着一朵白云上去,可白云太轻,也太高了。我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些想法,沿着路,环山绕水地走着。
秋风还未从百草坪翻过来。茶园尚青,但茶叶已在杯里滚了几滚。俗话说的是,乌江源头水,香炉山上茶。但炉山茶并不适合泡,它更适合烘烤、烧焙,怎么猛烈怎么来,怎么香怎么弄。
滚得更汹涌的,是跌落下吊水崖的水。它终究是瘦弱了些,可流水再小,从来都是义无反顾,不像我,除了感觉到眩晕,不住往后退却,没有纵身一跃的勇气。
其实后退的不单是我,还有荒草、树木,最快的是落日。当我到达山顶,已经不见了它的踪影,只剩天边的云朵,以及逐渐退却的高温。围成一桌的人,叽叽喳喳说着日常,并没有因为落日的退却显得不高兴。
月亮出来的时候,同行的姑娘们还是兴奋莫名,开始诵读明月之诗。在她们之外,李舟是我的兄长,他受到感染,写下对月之诗:“月华一泻三千里,对月趁兴歌金缕”,也写“我有秋心如皓月,不知何处寄秋思”。
我同样有明月之心,但我相思有处寄,因为她就在我怀里。这个小名叫石榴的姑娘,我把她从月亮里接下来已经四年了。四年里,她如明月,照亮着我晦暗无比的生命,也寄托了我这无处安放的相思。
石榴说要回家,要妈妈。她回家就能找到妈妈,而我就算去到月亮上,大概也找不到妈妈了。找不到妈妈,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大家在月光下,眉飞色舞,歌声嘹亮。我陪着她们,抬头看着天空,月光清亮,洒落在石榴额头,额头光光,风清月朗,石榴已经记不起要找妈妈了,在我怀里,手舞足蹈,放声大笑。
就算是仙女也有累的时候,累了就飞不起来,只能睡觉,休息。石榴就是这样,一上车她就蜷缩在我怀里,安静地睡去。直到下车,她在我怀里,依然沉睡不醒。直到我把月亮关在门外,直到见到她的母亲,她一声欢呼,跳进了妈妈怀里,才算醒来。可是头一歪,她又睡去。即便月光尾随而至,从窗户里跻身进来,也没有把她唤醒。
其实月光除了唤不醒小仙女,其他一切都还醒着。譬如此时,我在灯火里,写下一天的相聚、离别,也写下莫名欢喜。但我的笔尖是枯涩的,凝滞的,我所形容的,不足万分之一,我所表达的,只是一星半点。但我写下这些,不代表了无痕迹。我相信文字,它犹如钥匙,会打开我看不见的门,允许我探访,也允许我回头,看看你,是不是还在原地,等我回来,就像归去。
阿西里西
西南有磅礴陡峭之美,为了平衡,在群山之巅,自然也要有大草原,来展现什么叫丰腴、辽阔。
草原被定名为阿西里西,意思是大家一起来跳舞。名副其实啊,你看群峰拱卫,众草飞奔,举手投足间,果然是天姿灵秀,不与群芳同列。
我们到来的时候,已经有无数人来过,而我熟悉这里,仿佛曾有无数个我提前来过,又销声匿迹。为此,我在草原上驰骋,转圈,妄想找到当年行迹。但一切都是徒劳,草原太高,太大,一个人的行踪,不足以被留存。
而你站在观景台上,往前看,万峰林立,仿佛只要再往前一步,就可在群山之巅行走,逡巡,接受落日的加冕。向后看,竖起的鸟笼,没笼住鸟,也没笼住人,更别说笼住落日了。而落日在为你戴冠后,开始西沉。它纵横十万八千里的光,每一束都落在你的身上。
你的秀发在光里飞。
在太阳休息以后,我们围坐在一起,开始喝酒,用大碗,杯子太小,接不住星辰。有人开始跳舞,跳阿西里西,音乐一响,群山就动了起来,整个阿西里西大草原也左摇右摆,上起下伏,转着圈的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我们牵着手,看流星飞驰而下,汇成面前的大火。而你笑,火光星光都照在你的脸上。
也有人开始唱歌,唱得古老、霸气:喜欢的,也要喝,不喜欢,也要喝,管你喜欢不喜欢,都要喝。
我只能一次次举起酒碗,顺带将落进酒碗的星辰,也喝了下去。也在想如果酒里没有那么多星星,我一定还可以再多喝一些,因为在阿西里西大草原,一定要醉,醉了才好说,你是我的,草原是我的,这千里江山,这星辰大海,统统都是我的。
可是星辰在这里是寂寞的。它们距离多近啊,仿佛一伸手,就能相互融合在一起,发出更璀璨的光芒,可是他们永不相逢。
还没喝醉的几个朋友,他们说宫商角徵羽,说五音的全与不全,说江流天地外,也说明月与西东。我只想说星空下,你我要醉,就让阿西里西大草原也一起醉,要醒,就等着明早的日出,来看今晚的尽兴。